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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意第七十七
 

  禮:王者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卿、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先。“禮”舊作“樹”,朱校元本、錢、黃本同。宋本、王本、鄭本並作“禮” ,今據正。白虎通五祀篇引禮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卿大夫祭五祀,士祭其祖。”與此文同,蓋逸禮也。曲禮下:“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遍。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遍。大夫祭五祀,歲遍。士祭其先。”與此義同。盼遂案:“樹” 當為“禮”之形誤,漢魏叢書本已改作“禮”。此數語見禮記曲禮下及王制,禮運亦略有其文。宗廟、社稷之祀,自天子達于庶人。祭法云:“ 庶士、庶人無廟。”王制云:“士一廟,庶人祭於寢。 ”是庶人無廟祀。又祭法云:“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大戴禮禮三本篇云:“社止諸侯,道及士大夫。待年而食者,不得立宗廟。”亦見荀子禮論篇。此文未知所本。後漢書郊祀志曰:“郡縣置社稷。”意仲任就漢制言之歟?尚書曰:“肆類於上帝,五經異義( 御覽五二七。)引夏侯、歐陽說: “類,祭天名也,以事類祭也。”禋于六宗,注見下。望於山川,谷梁僖三十一年傳注引鄭曰:“望者,祭山川之名。”遍於群臣。”堯典作“群神”,錢、黃、王、崇文本同。漢白石神君碑作“遍於群臣”,書抄八八引書同。(但引孔注又作“群神”。)蓋作“群臣”者,三家之異。禮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後氏亦禘黃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鄭玄曰:“禘、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此禘謂祭昊天於圜丘也。祭上帝於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於明堂曰祖。宗,祖宗通言爾。”燔柴於大壇,祭天也;瘞埋於大折,祭地也,用騂犢。鄭曰:“壇折,封土為祭處也。地,陰祀,用黝牲,與天俱用犢,連言爾。”埋少牢於大昭,祭時也;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王宮,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穀、丘陵,能出云,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亡其地則不祭。” 禮記祭法文。鄭曰:“昭,明也,亦謂壇也。時,四時也,亦謂陰陽之神也。埋之者,陰陽出入於地中也。凡此以下,皆祭用少牢。‘相近'當作‘ 禳祈',聲之誤也。禳猶卻也。祈,求也。寒暑不時,則或禳之,或祈之。寒于坎,暑於壇。王宮,日壇。王,君也。日稱君。宮、壇,營域也。夜明,亦謂月壇也。‘宗'當為‘禜',字之誤也。幽禜,亦謂星壇也。星以昏始見,禜之言營也。雩禜,亦謂水旱壇也,雩之言籲嗟也。四方,即謂山林川穀丘陵之神也。祭山林丘陵於壇,川谷於坎,每方各為坎為壇。怪物,云氣非常見者也。有天下,謂天子也。百者,假成數也。”宋本 “宗”作“禜”,朱校元本作“□”。蓋此文本作“禜 ”,後人改作“宗”也。說文引禮亦作“禜”,是漢儒皆讀作“禜”,非自鄭始也。又按:鄭氏以“四方”即謂“山林川穀丘陵之神”,下文云:“四方,氣所由來。山林川穀,民所取材用。”是仲任別為二義,與鄭不同。此皆法度之祀,禮之常制也。

  王者父事天,母事地,推人事父母之事,故亦有祭天地之祀。五經通義曰:(類聚三八。)“王者所祭天地何?王者父事天,母事地,故以子道也。”山川以下,報功之義也。緣生人有功得賞,鬼神有功亦祀之。山出云雨潤萬物。六宗居六合之間,助天地變化,王者尊而祭之,故曰六宗。御覽五三二引五經異義:“今尚書歐陽、夏侯說,六宗者,上不及天,下不及地,旁不及四方,居中央恍惚無有,神助陰陽變 化,有益於人,故郊天並祭之。”即仲任所據為說。伏生、馬融說,天地四時。鄭玄說,星、辰、司中、司命、風伯、雨師。偽孔傳說,寒暑日月星水旱。劉歆說,幹坤六子。孔光、晁錯、王莽、王肅、顏師古說同。賈達、許慎說,天宗三,地宗三。司馬彪說,天宗、地宗、四方宗。然以今文說為是,餘並非也。說詳皮氏今文尚書考證。又按:路史余論五謂王充從安國說,非也。社稷,報生萬物之功,社報萬物,稷報五穀。此今文說也。五經異義:“今孝經說曰:‘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遍敬,封五土為社。'古左氏說:‘共工為後土,後土為社。'許君謹案亦曰:‘春秋稱公社,今人謂社神為社公,故知社是上公,非地祇。'鄭駮之云:‘社祭土而主陰氣。又云:社者,神地之道。謂之社神,但言上公失之矣。今人亦謂雷曰雷公,天曰天公,豈上公也?'”異義又云:“今孝經說:‘ 稷者五穀之長,穀眾多不可遍敬,故立稷而祭之。'古左氏說:‘列山氏之子曰柱,死,祀以為稷,稷是田正。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 許君謹案:‘禮緣生及死,故社稷人事之。既祭稷穀,不得但以稷米祭,稷反自食。'同左氏義。鄭駮之云: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嶽四瀆。社稷之神,若是句龍、柱、棄,不得先五嶽而食。又引司徒五土名,又引大司樂五變而致介物及土□。土□,五土之總神,即是社也。六樂於五地無原隰而有土祇,則土祇與原隰同用樂也。又引詩信南山云:‘畇畇原隰'下之‘黍稷',或云原隰生百穀,黍為之長,然則稷者原隰之神。若達此義,不得以稷米祭稷為難。”(禮記郊特牲疏。)鄭以社為五土之神,稷為原隰之神,同今孝經說,非人鬼也。句龍有平水土之功,稷有播五穀之功,配社稷祀之耳。賈逵、馬融、王肅之徒,(見郊特牲疏。)應劭風俗通祀典篇並以社祭句龍,稷祭後稷,皆人鬼,非地祇。仲任從今文說,以為地神,同鄭義也。知者,明雩篇云:“ 社,報生萬物之功,土地廣遠,難得辨祭,故立社為位。”祀義篇云:“祭天地則社稷設其中矣。”若謂社稷為人鬼,則不得謂祭天地即祭之也。 後文複引左氏傳以社稷之神,為句龍、柱、棄者,明社稷之祀未有定說耳。五祀,報門、戶、井、灶、室中霤之功,五祀有三:司命、中霤、門、行、厲。見祭法。鄭氏以為周制。此其一。戶、灶、中霤、門、行。見曲禮、月令、呂氏春秋、獨斷。鄭氏以為殷制。此其二。漢志、淮南時則篇、白虎通五祀篇與此文同。此其三。賈逵、范曄、高堂隆、劉昭之說皆然,後漢、魏、晉亦皆從之。隋、唐參用月令、祭法之說,以行代井。及李林甫之徒,複修月令,冬亦祀井,而不祀行。呂氏春秋高注:“行,門內地也,冬守在內,故祀之。行或作井,水給人,冬水王,故祀之也。”月令鄭注:“冬隆寒于水,祀之於行,從辟除之類也。” 據此,祀行即所以祀水。盼遂案:“室”字衍文,淺人以中霤屬室而誤沾也。下文申之曰:“門、戶人所出入,井、灶人所飲食,中霤人所讬處,五者功鈞,故俱祀之。”言五者而不及室,則此室字宜刪。門、戶人所出入,井、灶人所飲食,中霤人所讬處,郊祀志注,韋昭曰:“古者穴居,故名室中為中霤。”五者功鈞,故俱祀之。

  周(傳)棄(或)曰:此引左昭二十九年傳也。宋本“周棄”作“傳或”,當據正。“ 少昊有四叔,賈逵注:“少皞,黃帝之後,金天氏也。四叔,四子皆叔。”(御覽禮儀部十一。)盼遂案:“周棄”疑當為“周書”之誤。此事見左氏昭公二十九年傳及晉語二,為晉太史蔡墨對魏獻子語,皆周時書也。曰重,曰該,曰修,曰熙,實能金木及水。“木及水”舊誤作“大木反” ,宋本作“本及水”,元本作“大木及”,朱校同,崇文本作“火木乃”,諸本並誤。今從左傳正。賈注:“ 能順其成性也。”(見同上。)盼遂案:“大”字“反 ”字皆誤,而敘次亦倒,宜依左氏昭公二十九年傳改作 “實能金木及水”為是。下文“使重為句芒”,此木正也,“該為蓐收”,此金正也,“修及熙為玄冥”,此二子相代為水正也,若今本“木”誤作“ 大”,則三正亦無所著處也。使重為句芒,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世不失職,遂濟窮桑,賈云:“處窮桑以 登為帝,故天下號之曰窮桑帝。”疏云:“賈以濟為渡也。言四叔子孫無不失職,遂渡少皞之世。”此其三祀也。句芒,木正。蓐收,金正。玄冥,水正。為三祀。顓頊氏有子曰犁,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後土,此其二祀也。祝融,水正。後土,土正。為二祀。後土為社。句龍既為後土,又以祀社。稷,田正也。稷,官名,田官之長。有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盼遂案:左傳、魯語及漢書古今人表皆作柱,與論衡同。惟禮記祭法作農。左傳正義引劉炫曰:“蓋柱是名,其官曰農,猶呼周棄為稷也。”自夏以上祀之。祀柱。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禮曰:“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穀。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後土, 句龍也。能平九土,故祀以為社。”禮記祭法文。“烈”作“厲”,字通。“柱”作“農”。柱,名。農,官也。傳或曰:“炎帝作火,死而為灶。禹勞力天下,(水)死而為社。”“水”字衍。此淮南泛論訓文。 “勞力天下”,猶言勤勞天下。大雅烝民鄭箋云:“力猶勤也。”“勤勞天下水”,文不成義。高注:“勞力天下,謂治水之功也。”則不當有“水”字甚明。禮曰:“王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曰中霤,舊誤作“靈”,鄭、王、崇文本改作“霤”,是也。今據正。曰國門,曰國行,曰泰厲,曰戶,曰灶。諸侯為國立五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國門,曰國行,曰公厲。大夫立三祀,曰族厲,曰門,曰行。適士立二祀,曰門,曰行。庶人立二祀,或立戶,或立灶。”祭法文。鄭注:“司命主督察三命。中霤主堂室屋處。門戶主出入。行主道路行作厲主殺罰。灶主飲食之事。” 社稷、五祀之祭,未有所定,皆為思其德,不忘其功也。中心愛之,故飲食之。愛其人,故食之。愛鬼神者祭祀之。

  自禹興脩社,稷祀後稷,其後絕廢。據封禪書說。高皇帝四年,詔天下祭靈星;盼遂案:漢書郊祀志:“高祖二年冬,立黑帝祠。後四歲,令豐治枌榆社等。其後二歲,令天下立靈星祠。”是高祖立靈星祠為八年事。後漢書祭祀志作八年,是也。論衡蓋誤讀漢書“後四歲”之語,因為高皇帝四年詔天下祭靈星,大非。迨應仲遠作風俗通(卷八。)亦沿充誤,謂高帝四年,所宜糾正。七年,使天下祭社稷。吳曰:封禪書:“高祖二年詔曰:‘ 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 (事亦見高紀。)後四歲,天下已定,置祠祝官。其後二歲,令郡國縣立靈星祠,常以歲時祠以牛。十年春,令縣常以春三月及時臘祠社稷以羊豕。民裏社各自財以祠。”此云“天下已定”者,乃高帝五年,“其後二歲 ”則七年也。論以四年祭靈星,七年祭社稷,均與史異。暉按:玉海九九以“其後二歲”即高祖八年。後漢書祭祀志謂:“漢興八年,高祖立靈星祠。”獨斷、風俗通祀典篇、漢舊儀(封禪書正義引。)並云:“在高祖五年。”北史劉芳傳,芳疏云:“靈星本非禮,事兆自漢初,專為祈田,恒隸郡縣。”

  靈星之祭,祭水旱也,郊祀志下:“夏旱,武帝詔令天下尊祠靈星。”益部耆舊傳:“ 趙瑤為閬中令,遭旱,請雨於靈星,應時大雨。”(類聚二。)於禮舊名曰雩。雩之禮,為民祈穀雨,祈穀實也。春求〔雨,秋求〕實,“雨秋求”三字據元本補。朱校同。日抄引此文未脫。一歲再祀,盼遂案:春求實不得云再祀,此蓋“春”下脫“ 求雨秋”三字。“春求雨”者,下文所謂龍二月見,則雩祈穀雨也。“秋求實”者,下文所謂龍星八月將入,則秋雩祈穀食也。上文亦總言雩之禮為民祈穀雨、祈穀實也,可證。蓋重穀也。漢舊儀曰:“古時歲再祠靈星。”(祭祀志注。)春以二月,秋以八月。故論語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歸”當作“饋”,說見明雩篇。 暮春,四月也。周之四月,正歲二月也。二月之時,龍星始出,故傳曰:“龍見而雩。”龍星見時,歲已啟蟄,□□□:“□□而雩。”先孫曰:此文有訛。疑當作“故又曰啟蟄而雩”。今本脫五字。餘注明雩篇。春雩之禮廢,秋雩之禮存,故世常脩靈星之祀,到今不絕。嵩高山記:“ 漢武遊登五嶽,尊事靈星,遂移祠置南嶽郊,築作殿壇。”(御覽五三二。)古今注:“元和三年初為郡國立稷及祠社靈星禮器也。”(後漢書祭祀志注。)後漢書東夷傳:“高句驪好祠鬼神社稷零星。”名變於舊,故世人不識;禮廢不具,故儒者不知。世儒案禮,不知靈星何祀,其難曉而不識說,“而不 ”當作“不而”。“而”、“能”古通。宋、元本“而 ”作“亦”。縣官名曰“明星”,縣官,天子也。日抄引作“又或訛為明星”。緣明星之名,說曰“歲星”。獨斷曰:“明星神一曰靈星,其象在天。”地理志:“右扶風陳倉縣有明星祠。”亦見封禪書。甘氏星經曰:(說文引。)“ 太白號上公,妻曰女媊,居南斗,食厲,天下祭之曰明星。”蓋當時有誤明星為靈星者。太白為明星,說為歲星,更誤之甚者。杜佑通典曰:“周制,仲秋之月,祭靈星于國之東南。東南祭之,就歲星之位也。歲星為星之始,最尊,故就其位。王者所以複祭靈星者,為民祈時,以種五穀,故報其功也。”亦謂靈星之祭,為祭歲星,未知何本。歲星,東方也,東方主春,春主生物,故祭歲星,求春之福也。四時皆有力於物,獨求春者,重本尊始也。儒者之說。審如儒者之說,求春之福,及(反)以秋祭,非求春也。 “及”,宋、元本作“反”,朱校同,是也。“非”,宋本作“此”,朱校同。月令祭戶以春,祭門以秋,各宜其時。白虎通五祀篇曰:“春祭戶,戶者人所出入,春亦萬物始觸戶而出也。秋祭門,門以閉藏自固也,秋亦萬物成熟,內備自守也。”如或祭門以秋,謂之祭戶,論者肯然之乎?不然,則明星非歲星也,乃龍星也。龍星二月見,則〔春〕雩祈穀雨;龍星八月將入,則秋雩祈穀實。上 “則”下脫“春”字。春雩、秋雩對文。儒者或見其義,語不空生。春雩廢,秋雩興,故秋雩之名,自若為明星也,實曰“靈星”。靈星者,神也;“ 星”字衍。漢舊儀、風俗通並云:“靈者,神也。”神者,謂龍星也。史記封禪書:“高祖召令郡國立靈星祠。”集解張晏曰:“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見而祭。”正義,漢舊儀云:“五年脩複周家舊祠,祀後稷于東南,為民祈農,報厥功。夏則龍見而始雩。龍星左角為天田,右角為大庭。天田為司馬,教民種百谷為稷。靈者,神也。辰之神為靈星,故以壬辰日祠靈星于東南。”獨斷曰:“舊說曰:靈星,火星也。一曰龍星。火為天田,厲山氏之子柱及後稷,能殖百穀,以利天下,故祠此三神,以報其功也。”風俗通祀典篇曰:“漢書郊祀志,高祖五年,初置靈星,祀後稷也。驅爵簸揚,田農之事也。謹案:祀典既已立稷,又有先農,無為靈星複祀後稷也。左中郎將賈逵說,以為龍第三有天田星。靈者,神也,故祀以報功。辰之神為靈星,故以壬辰日祀靈星于東南。金勝木,為土相。”後漢書祭祀志:“漢興八年,有言周興而邑立後稷之祀,於是高祖令天下立靈星祠。言祠後稷而謂之靈星者,以後稷又配食星也。舊說星謂天田星也。一曰龍左角為天田官,主稷,祀用壬辰位祠之。壬為水,辰為龍,就其類也。”經義叢抄:“曾釗曰:獨斷謂之火星者,大火也。月令章句云:‘自亢八度至尾四度謂之大火之次,中有房星。'韋昭注周語曰:‘農祥,房星也,房星晨正而農事起。'”朱亦棟群書劄記二曰:“‘零星'二字切音為‘辰',此古真青之所以通,猶曰‘辰星'云耳。”劉寶楠愈愚錄二曰:“靈星即龍星角亢也,故又曰角星。龍屬辰,為大 火,故又曰火星。辰為農祥,故又曰農祥,又曰天田星。星色赤,又曰赤星。靈通作零,又曰零星。”以上諸文,並謂靈星為龍星,與仲任義同。靈星祀後稷,應仲遠已駮之。仲任以為雩禮,意亦不然祠後稷也。後稷配食靈星,於義自無齟齬,周語、晉語、後漢祭祀志、前漢郊祀志注引服虔注,並有此說。論語發微曰:“論衡以靈星為龍星,龍與靈,聲之轉。張晏以為農祥農見而祭,王充以為二月祭,並非禮正。要之靈星之祭,即左傳龍見而雩,確然無疑。”黃震日抄曰:“論衡釋靈星之名,似矣。實則古之雩祭,只因龍見而雩,祭之候也,未必祭其星也。”陳啟源毛詩稽古篇曰:“農祥即房宿,以霜降晨見東方,則祠靈星當在夏九月矣。論衡以靈星即龍星,又謂周制,春雩,秋八月亦雩,今靈星乃秋之雩。此語非是。雩正祭在巳月,祈祭則秋之三月皆可行,春秋非雩之正期。又雩祭祭五帝精,非祭靈星,不得合為一祭。且八月龍星未見,安得而祭之?通典(禮略一。)亦言:“周制,仲秋之月祭靈星于國之東南。 ”殆襲充之誤也。”盼遂案:此亦音轉之理。昔嘗著淮南許注漢語疏,於要略篇注“中國以鬼神之亡日為忌,北胡南越皆謂之請龍”一條,詳其條理,今追錄之如次。要略篇:“操合開塞各有龍忌。”許注:“中國以鬼神之亡日為忌,北胡南越皆謂之請龍。”盼遂案:“請龍”二字無義,“龍”當為“靈”之借。張平子南都賦:“赤靈解角。”李注:“赤靈,赤龍也。”蔡邕獨斷:“靈星,火星也。一曰龍星。”漢書郊祀志:“立靈星祠。”顏注引張晏曰:“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此皆龍、靈通用之證。又案:詩周頌絲衣序:“高子曰:‘靈星之屍也。'”風俗通:“辰之神為靈星。 ”亦皆借靈為龍,謂東宮倉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也。故胡、越語得轉靈作龍,謂請靈為請龍矣。靈者,本泛言鬼神。(大戴禮、屍子、風俗通、楚辭注。)中國謂為鬼神忌日,胡、越謂為請靈,文義實同,惟聲轉作龍,因難知耳。墨子貴義篇:“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行。'”孫仲容閑 詁引許君此注,說曰:“案墨子遇日者以五色之龍定吉凶,疑即所謂龍忌。許君請龍之說,未詳所出,恐非吉術也。”孫氏蓋不知淮南龍忌之為靈忌,請龍之為請靈,故有是說。實則龍僅為天地間神祇之一,未能代表諸神也。

  群神謂風伯、雨師、雷公之屬。風以搖之,雨以潤之,雷以動之,四時生成,寒暑變化。日月星辰,人所瞻仰。水旱,人所忌惡。四方,氣所由來。山林川穀,民所取材用。此鬼神之功也。

  凡祭祀之義有二:一曰報功,二曰修先。報功以勉力,修先以崇恩,力勉恩崇,功立化通,聖王之務也。是故聖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帝嚳能序星辰以著眾,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舜勤民事而野死,鯀勤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鯀之功,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脩之;契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災,凡此功烈,施布於民,“ 是故聖王”以下,禮祭法文。“鯀勤洪水”,“勤”作 “鄣”。鄭注:“著眾,謂使民興事知休作之期也。賞,賞善,謂禪舜封禹、稷等也;能刑,謂去四凶;義終,謂既禪二十八載乃死也。野死,謂征有苗死於蒼梧也。殛死,謂不能成其功也。明民,謂使之衣服有章也。民成,謂知五教之禮也。冥,契六世之孫也,其官玄冥,水官也。虐、災,謂桀、紂也。烈,業也。”民賴其力,故祭報之。以上報功。宗廟先祖,己之親也,生時有養親之道,死亡義不可背,故修祭祀,示如生存。推人事鬼,(神)緣生事死,“ 神”字衍。明雩篇云:“推生事死,推 人事鬼。”人有賞功供養之道,故有報恩祀祖之義。 以上脩先。

  孔子之畜狗死,使子贛埋之,曰:“吾聞之也,弊帷不棄,為埋馬也;弊蓋不棄,為埋狗也。丘也貧,無蓋,于其封也,“封”下舊校曰:一本注音“窆”。(“一本注”三字,宋本作“封發”。朱校元本同。)檀弓鄭注:“‘封'當為‘窆'。”亦與之席,毋使其首□焉!”“□”,當從檀弓作“陷”。崇文本改作“陷”,是也。鄭曰:“ 陷謂沒於土。”延陵季子過徐,新序節士篇云:“將西聘晉。”徐君好其劍,季子以當使于上國,未之許與。新序曰:“致使于晉故。”盼遂案:“之”字為“心”之誤。漢人書法,之作□,與心之隸書極其形似,故易致誤。此句本當為“心許未與”,故下文得云:“前以心許之矣”。自“心”誤為“之”,淺人因改如今文矣。季子使還,徐君已死,新序云:“死于楚。” 按:劉向蓋以此徐君即徐偃王,為楚文王所滅者。季子解劍帶其塚樹。元本“解”下有“其 ”字,“其”作“于”,朱校同。史記吳世家作:“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塚樹而去。”疑元本是。新序云: “脫劍致之嗣君,嗣君不敢受,於是以劍帶徐君墓樹而去。”史記吳世家正義引括地志云:“徐君廟,在泗州徐城縣西南一裏,即延陵季子掛劍之徐君也。”後漢書郡國志,下邳國徐縣注引北征記曰:“徐縣北有徐君墓,延陵解劍之處。”禦者曰:“徐君已死,尚誰為乎?”季子曰:“前已心許之矣,可以徐君死故負吾心乎?”負,背也。遂帶劍於塚樹而去。祀為報功者,其用意猶孔子之埋畜狗也;祭為不背先者,其恩猶季之帶劍於塚樹也。“ 恩”字無義,疑當作“其用意”。“意”誤為“恩”,又脫“ 用”字。此文以祀、祭對言。又“ 之”,朱校元本作“子”。疑今本脫“子”字,元本脫 “之”字。盼遂案:“季”下脫一“子”字。論例稱季子。

  聖人知其若此,祭猶齋戒畏敬,若有鬼神,修興弗絕,若有禍福。重恩尊功,慇懃厚恩,未必有鬼而享之者。何以明之?以飲食祭地也。人將飲食,謙退,示當有所先。曲禮上:“主人延客祭。” 注:“祭,祭先也。君子有事,不忘本也。”疏:“祭者,君子不忘本,有德必酬之,故得食而種種出少許置在豆間之地,以報先代造食之人也。”公羊昭二十五年傳:“昭公蓋祭而不嘗。”注:“食必祭者,示有所先。”孔子曰:“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齋如也。”論語鄉党篇文。南史顧憲之傳亦引為孔子語,同此。釋文鄭曰:“魯讀‘爪'為‘必',今從古。”群經識小曰:“‘必'字從八弋,篆文作‘□',與‘瓜'相近而誤。”潘維誠論語古注集箋曰:“公羊襄二十九年傳‘ 飲食必祝'注、論衡祭意篇並引作‘瓜'。何休通今文,充書所引,亦多今文,魯論為今文,並作‘瓜',不作‘必',則知魯論直讀‘瓜'為‘必',非誤字也。鄭所以不從者,以下文又有‘必'字,故從古讀如字也。”禮曰:“侍食於君,君使之祭,然後飲食之。 ”儀禮士相見禮:“若君賜之食,則君祭,先飯,遍嘗膳,飲而俟,君命之食,然後食。”禮記玉藻:“若賜之食,而君客之,則命之祭,然後祭,先飯,辯嘗羞,飲而俟。”論語鄉黨篇亦云:“侍食於君,君祭先飯。”祭,猶禮之諸祀也。飲食亦可毋祭,禮之諸神,亦可毋祀也。祭、祀之實一也,用物之費同也。知祭地無神,猶謂諸祀有鬼,不知類也。

  經傳所載,賢者所紀,尚無鬼神,況不著篇籍!世間淫祀非鬼之祭,信其有神為禍福矣。好道學仙者,絕穀不食,與人異食,欲為清潔也。鬼神清潔于仙人,如何與人同食乎?論之以為人死無知,“ 論”上疑脫“實”字。“實論之”,本書常語,說詳變動篇。自然篇:“論之以為趙國且昌之妖也。” 今本亦脫“實”字,正其比。其精不能為鬼。辨見論死篇。假使有之,與人異食。異食則不肯食人之食,不肯食人之食舊校曰:一有“食 ”字。則無求於人,無求於人則不能為人禍福矣。凡人之有喜怒也,有求得與不得。得則喜,不得則怒。喜則施恩而為福,怒則發怒而為禍。鬼神無喜怒,舊校曰:一有“其”字。則雖常祭而不絕,久廢而不修,其何禍福於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