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兼愛下第十六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若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強之劫弱,眾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畢云:“‘ 敖’,一本作‘傲’。”此天下之害也。呂氏春秋侈樂篇云“故彊者劫弱,眾者暴寡,勇者淩怯,壯者幼,從此生矣”,語意與此同。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又與”,舊本作“人與”。王云:“‘人與’,當依下文作‘又與’,廣雅‘與,如也’。上文‘若大國之攻小國也’云云,若,如也。此文兩言又與,亦謂又如也。畢反欲改下‘又與’為‘人與’,傎矣。”案:王校是也,蘇說同。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人之賤人,王云:“‘今’下衍‘人’字。”執其兵刃、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姑嘗本原若眾害之所自生,舊脫此字,今依下文眾利章補。此胡自生?此自愛人利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惡人賊人生。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賊人者,兼與?別與?即必曰畢云:“舊脫此字,據上文增。”別也。然即之交別者,即、則同。交別,猶言交相別。果生天下之大害者與?是故別非也。”

  子墨子曰:俞云:“此本作‘是故子墨子曰:別非也’,下文‘ 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與(一)此為對文,可證。”“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無以易之,譬之猶以水救火也,畢云:“一本作‘火救水’。”顧校季本同。蘇云:“‘火救水’是也,當據改。”俞云:“‘以水救火’,何不可之有?畢校云一本作‘火救水’,然墨子此譬,本明無以易之之不可,若水火是相反之物,無論以水救火,以火救水,皆是有以易之,與設喻之旨不合。疑墨子原文本作‘猶以水救水,以火救火也’,故曰其說將必無可,今本作‘水救火’,別本作‘火救水’,皆有脫文。”案:俞說近是。其說將必無可焉。”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別。然即兼之可以易別之故何也?曰:藉為人之國,若為其國,夫誰獨舉其國以攻人之國者哉?為彼者由為己也。畢云:“由同猶。”為人之都,若為其都,夫誰獨舉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為人之家,若為其家,夫誰獨舉其家以亂人之家者哉?為彼猶為己也,然即國、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亂賊,此天下之害與?天下之利與?即必曰天下之利也。姑嘗本原若眾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惡人賊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愛人利人生。分名乎天下愛人而利人者,別與?兼與?即必曰兼也。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者與。”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且鄉吾本言曰:‘畢云:“鄉,曏字省文。說文云‘曏,不久也。”鄭君注儀禮云‘曏,曩也’。”仁人之事者,舊本“事”訛“是”,今據道藏本正。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舊本脫,今據道藏本補。吾本原別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是故子墨子曰:“別非而兼是者,出乎若方也。樂記,鄭注云“方,猶道也。”畢云:“‘乎’,舊作‘平’,以意改。”

  (一)原誤作“為”,據俞樾諸子平議改。

  今吾將正求與天下之利而取之,蘇云:“‘與’,當作‘興’。”以兼為正,是以聰耳明目相與視聽乎,舊本“是”下衍“故”字,今據道藏本刪,與下句文例正同。是以股肱畢強畢,與中篇云“畢劫有力”義同。相為動宰乎,畢云:“舊‘動’下有‘為’字,一本無。”詒讓案:“宰”疑當作“舉”,尚同中篇云“使人之股肱助己動作”,動舉與動作義同。而有道肆相教誨。爾雅釋言云“肆,力也”。文選東京賦“厥庸孔肆”,薛綜注云“肆,勤也”。言勤力相教誨。是以老而無妻子者,有所侍養以終其壽;俞云:“‘侍’,當作為‘持’,古書多言持養,淺人不達而改為‘侍’,非是。”案:俞校是也,詳七患及非命下篇,下並同。幼弱孤童之無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長其身。今唯毋以兼為正,舊本“今”訛“令”,蘇云:“‘令’當作‘今’。”戴云“‘毋’,語詞”案:道藏本作“今”,今據正。即若其利也,戴云“若,此也”。不識天下之士,畢云舊作‘事’,一本如此”。所以皆聞兼而非者,“非”下當有“之”字。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即善矣。雖然,豈可用哉?”子墨子曰:“用而不可,雖我亦將非之。“雖我”,舊本作“難哉”。王云:“‘難哉’二字與下文義不相屬,‘難哉’當為‘雖我’,字之誤也。言兼愛之道,如其用而不可,則雖我亦將非之也。下文曰‘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者,必從兼君是也’,是其證。”案:王說是也,蘇校同,今據正。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姑嘗兩而進之。誰以為二士,王引之云:“‘誰’字義不可通,‘誰’當為‘設’,言設為二士於此,而使之各執一說也。隸書‘設’字作‘□’,‘誰’字作‘□’,二形略相似,故‘設’誤為‘誰’。”使其一士者執別,使其一士者執兼。是故別士之言曰:‘吾豈能為吾友之身,若為吾身,為吾友之親,若為吾親。’是故退睹其友,飢即不食,寒即不衣,陳澧云:“此謂友飢而不餽以食,友寒而不贈以衣也。”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畢云:“當為‘薶’,說文云‘薶,瘞也’。玉篇云‘埋與薶同’。本書或作‘貍’。”別士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高士於天下者,必為其友之身,若為其身,為其友之親,若為其親,然後可以為高士於天下。’舊脫“於”字,畢云一本有。案:有者是也,今據增。是故退睹其友,飢則食之,寒則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若之二士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舊本無“士字,畢云一本有“士”字,是,今據增。當使若二士者,王引之云:“當與儻同,若此也。言儻使此二士之言行相合,則無言而不行也。”詒讓案:“當”,疑當為“嘗”之借字,詳上篇。戴云:“依下文‘當’宜作‘常’”非。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有平原廣野於此,被甲嬰冑漢書賈誼傳,顏注云“嬰,加也。”畢云:“說文云‘嬰,頸飾也’。”將往戰,死生之權“權”,疑當作“機”。未可識也;又有君大夫之遠使於巴、越、齊、荊,左傳桓九年,杜注云“巴國在巴郡江州縣。”常璩華陽國志云“巴,黃帝高陽之支庶,世為侯伯。周武王克商,封其宗姬於巴,爵之以子。七國稱王,巴亦稱王,周慎王五年,秦遣張儀、司馬錯伐蜀,滅之,因取巴執王以歸,置巴郡。”往來及否未可識也,舊本重“及否未”三字,王云:“此當作‘往來及否未可識也’。”案:王校是也,今據刪。然即敢問,不識將惡也俞云:“‘惡’下脫‘從’字。‘將惡從也’,猶云‘將何從也’。下文曰‘不識將擇之二君者,將何從也?’是其證。”蘇云:“句有脫誤,‘也’字疑當作‘託’。”戴云:“‘也’字乃‘宅’之誤,二形相似。宅,居也。或云‘侂’字誤,侂即託。”案:俞校近是,據此則下文“家室”上當有脫文。下云寄託,則此不當云託。蘇、戴說非。家室,奉承親戚,錢大昕云:“古人稱父母為親戚,大戴禮記曾子疾病篇‘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孟子盡心篇‘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案:錢說是也,亦見節葬下、非命上、中篇。提挈妻子,而寄託之?不識於兼之有是乎?於別之有是乎?戴云“有字皆友之聲”,誤。我以為當其於此也,“我”,舊本訛“哉”。王云:“‘哉’亦當為‘我’。”蘇校同,今據正。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之人,必寄託之於兼之有是也。此言而非兼,擇即取兼,即此言行費也。畢本“費”改“拂”,云:“舊作‘兼費’,一本如此。”王云:“古者拂與費通,不煩改字。大雅皇矣篇‘四方以無拂’,鄭箋曰‘拂,猶佹也’。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注曰‘費,猶佹也’,釋文‘費,本又作拂,同,扶弗反’,是其證。”顧說同。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意可以擇士,而不可以擇君乎?”舊本作“子”,王云:“‘子’當為‘乎’字之誤也,乎與意文義相承。下文曰‘意不忠親之利而害為孝乎’,是其證。”案:王校是也,今據正。“姑嘗兩而進之。誰以為二君,“誰”,亦當依上文王校作“設”。使其一君者執兼,使其一君者執別,“其”字舊本脫,道藏本有,與上句同,今據補。是故別君之言曰‘舊本脫,今據道藏本補。吾惡能為吾萬民之身,若為吾身,舊本脫“若”字,今據道藏本補。此泰非天下之情也。畢云:“‘泰’,一本作為‘大’。”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三年問云“若駟之過隙”,鄭注云“喻疾也”。莊子知北遊篇云“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卻,忽然而已”,釋文云“郤,本亦作隙。隙,孔也。”又盜跖篇云“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而託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畢本“隙”改“郤”,云:“‘郤’舊作‘隙’,據文選注引作‘郤’,云古隙字,郤即郤也。說文云‘隙,壁際孔也’。郤,節郤也。節郤,言節之會,亦際縫之意,皆通。”詒讓案:隙、郤通,不必改。是故退睹其萬民,飢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葬埋。別君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明君於天下者,必先萬民之身,畢云:“‘先’,舊作‘萬’,一本如此。”後為其身,然後可以為明君於天下。”是故退睹其萬民,畢云:“舊脫‘其’字,以意增。”飢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養之,死喪葬埋之。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然即交若之二君者,戴云:“‘然即交’三字無義,當是衍文。”案:以上文校之,疑當作“然即交兼交別,若之二君者”,今本交下脫三字耳,戴校未塙。言相非而行相反與?常使若二君者,蘇云:“據上文,‘常’宜作‘當’。”案:常,王亦讀為儻,疑當讀為嘗,詳前。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歲有癘疫,萬民多有勤苦凍餒,畢云:“當作‘餧’。”轉死溝壑中者,孟子公孫丑篇云“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趙注云“轉,轉尸於溝壑也。”國語吳語云“子之父母將轉於溝壑”,韋注云“轉,入也。”逸周書大聚篇云“死無傳尸”,淮南子主術訓作“轉尸”,高注云“轉,棄也”。案:高說為允。既已眾矣。不識將擇之二君者,將何從也?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者,“者”,舊本作“君”,王校改“者”,云“涉上下文兼君而誤”。案:王校是也,今據正。必從兼君是也。言而非兼,擇即取兼,畢云:“‘即’(一)字舊脫,據上文增。”案:畢校是也,然以上文校之,下句首仍當有“即”字,因兩即相涉而誤脫耳。此言行拂也。不識天下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一)原誤作“舊”,據畢本改。

  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也,猶未止也。畢云:“‘猶’,舊作‘獨’,一本如此。”曰:“兼即仁矣,義矣。雖然,豈可為哉?吾譬兼之不可為也,猶挈泰山以超江河也。畢云:“‘泰’一本作‘太’。”詒讓案:中篇作“譬若挈泰山,越河濟也”,“泰”亦作“太”。非攻中篇、備梯篇,又並作“大山”。故兼者直願之也,夫豈可為之物哉?”子墨子曰:“夫挈泰山以超江河,自古之及今,戴云:“‘之’字衍。”生民而來未嘗有也。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此自先聖六王者親行之。”下文止有四王,此“六”疑“四”篆文之誤,下同。何知先聖六王之親行之也?畢云:“‘何’下,太平御覽引有‘以’字。”子墨子曰:“吾非與之並世同時,親聞其聲,見其色也。以其所書於竹帛,鏤於金石,琢於槃盂,文選廣絕交論,李注引云“琢之盤盂,銘於鍾鼎,傳於後世”,疑兼用魯問篇文。呂氏春秋求人篇云“功績銘乎金石,著於盤盂”,高注云“金,鍾鼎也;石,豐碑也。盤盂之器,皆銘其功。”傳遺後世子孫者知之。畢云:“‘遺’,劉逵注左思賦引作‘于’。”詒讓案:天志中、非命下及貴義、魯問四篇,皆作“遺”,劉引非。泰誓曰:尚同下篇、天志中篇、非命上中下篇,並作“大誓”,此作“泰”,與今偽孔本同,疑後人所改。‘文王若日若月,乍照,光于四方于西土。’“于”舊本並作為“於”,今據道藏本改。畢云:“孔書云‘唯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於四方,顯於西土’。”孫星衍云:“‘乍’,古與‘作’通。”即此言文王之兼愛天下之博大也,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無有私也。”即此文王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雖與唯通,下並同。於文王取法焉。

  “且不唯泰誓為然,“唯”,舊本作“惟”,今據道藏本改。雖禹誓畢云:“大禹謨文云禹誓者,禹之所誓也。”詒讓案:今大禹謨出偽古文,即采此書為之。惠棟云皋陶謨言苗頑勿即功,則舜陟後,禹當復:有征苗誓師之事。即亦猶是也。禹曰:‘濟濟有眾,孔安國云“濟濟,眾盛之貌。”咸聽朕言,畢云:“孔書作‘命’。”非惟小子,敢行稱亂,孔安國云“稱,舉也。”畢云:“孔書無此八字。”蘇云:“二語今見湯誓,‘惟’作‘台’。”蠢茲有苗,爾雅釋訓云“蠢,不遜也”。孔安國云“蠢,動也”。用天之罰,畢云:“孔書無此四字。”若予既率爾群對諸群,以征有苗。’畢云:“孔書作‘肆予以爾眾士,奉辭伐罪’。群,猶眾。”惠棟云:“群猶君也。周書大子晉云‘侯能成群,謂之君’。堯典言群后。”蘇云:“‘群’字疑誤,或為‘辟’,辟,君也。”案:惠說近是。此群對諸群,當讀為群封諸君,封與邦古音近,通用。“封”“對”形近而誤。群封諸君,言眾邦國諸君也。禹之征有苗也,非以求以重富貴、戴云:“下‘以’字衍。”干福祿、詩小雅假樂篇“干祿百福”,鄭箋云:“干,求也”。樂耳目也,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即此禹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禹求焉。“求”,以上下文校之,當作“取法”。

  “且不唯禹誓為然“唯”,舊本亦作“惟”,今據道藏本改。雖湯說即亦猶是也。周禮大祝六祈“六曰說”。鄭注云說以辭責之,用幣而已。”此下文亦云“以祠說於上帝鬼神”,若然,則說禮殷時已有之。論語堯曰篇集解,孔安國云“墨子引湯誓”,國語周語內史過引湯誓,與此下文略同,韋注云“湯誓,商書伐桀之誓也。”今湯誓無此言,則已散□矣。案:孔安國引此作湯誓,或兼據國語文。尚賢中篇引湯誓,今書亦無之。湯曰:‘畢云:“今湯誥文。”惟予小子履,論語堯曰篇無“惟”字。孔注云“履,殷湯名。此伐桀告天之文”。案:孔以此為伐桀時事,白虎通義三正篇及周語韋注說同。然據此後文,則是湯禱旱之辭,孔說蓋誤。大戴禮記少閒篇云“乃有商履伐興”。白虎通義姓名篇云“湯王後更名,為子孫法,本名履也。”畢云:“孔書作‘肆台小子’。”敢用玄牡,告於上天后論語作“敢昭告于皇皇后帝”,孔注云“殷家尚白,未變夏禮,故用玄牡。皇,大;后,君也。大大君帝,謂天帝也”。白虎通義三正篇云“論語云‘予小子履’云云,此湯伐桀告天以夏之牲也”,與論語孔注說同。書湯誥,孔疏云“鄭玄解論語云:用玄牡者,為舜命禹事,於時總告五方之帝,莫適用,用皇天大帝之牲”,其意與孔異。國語周語“皇天嘉禹,胙以天下”,韋注亦引論語“帝臣不蔽”二語。又詩閟宮,孔疏云“論語曰:皇皇后帝,論語說帝受終文祖,宜總祭五帝也”,並從鄭以此為禹事,與墨子尸子說異。御覽八十三,引帝王世紀載此文作“告于上天后土”,疑此“后”下亦脫“土”字。畢云:“孔書作‘上天神后’。”曰:“今天大旱,即當朕身履,帝王世紀云“湯自伐桀後,大旱七年,禱于桑林之社,其辭如此。”畢云:“詳此文,是湯禱旱文,孔書亦無此十字。”未知得罪于上下,畢云:“孔書作‘未知獲戾於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簡在帝心。論語集解,包咸云“順天奉法,有罪者不敢擅赦”,何晏云“言桀居帝臣之位,罪過不可隱蔽,以其簡在天心故。”案:論語作“帝臣不蔽”,何氏以為指桀,與此義不合,非也。偽湯誥云“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孔傳云“所以不蔽善人,不赦己罪,以其簡在天心故也。”孔疏云“鄭玄注論語云‘簡閱在天心,言天簡閱其善惡也’。”畢云:“皆與孔書微異。”萬方有罪,即當朕身,朕身有罪,無及萬方。”孔安國云“無以萬方,萬方不與也。萬方有罪,我身之過”。群書治要引尸子綽子篇云“湯曰:朕身有罪,無及萬方,萬方有罪,朕身受之”。帝王世紀云“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無及萬方,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並與此文小異。畢云:“俱與孔書微異。孔安國注論語‘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云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國語周語內史過引湯誓云‘余一人有罪,無以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詒讓案:偽湯誥云“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孔傳云“在予一人,自責化不至;無用爾萬方,言非所及”。即此言湯貴為天子,富有天下,然且不憚以身為犧牲,以祠說于上帝鬼神。”呂氏春秋順民篇云“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翦其髮,□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於上帝”,與此文合。則湯說即禱桑林之辭也。御覽八十三,引尸子及帝王世紀說,與呂略同。即此湯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湯取法焉。

  “且不惟誓命與湯說為然,誓命,依上文當作禹誓。漢書藝文志“禹”作“□”,顏注云“古禹字”。此書多古字,蓋亦作“□”,與“命”相似而訛,校者不悟,又移著“誓”下,遂與上文不合矣。周詩即亦猶是也。周詩曰:‘王道蕩蕩,不偏不黨,王道平平,不黨不偏。蘇云:“見書洪範篇,四‘不’字作‘無’。茲稱周詩,或有據。”詒讓案:洪範云“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偽孔傳云“蕩蕩,言開闢;平平,言辯治”。呂氏春秋貴公篇,高注云“蕩蕩,平易也”。史記張釋之馮唐傳,說苑至公篇,引書,“無”並作“不”,與此同。古詩、書亦多互稱,戰國策秦策引詩云“大武遠宅不涉”,即逸周書大武篇所云“遠宅不薄”,可以互證。其直若矢,其易若厎,君子之所履,小人之所視’,蘇云:“詩大東篇作‘周道如砥,其直如矢’,下無兩‘之’字。詒讓案:親士篇云“其直如矢,其平如砥”,“底”仍作“砥”,與毛詩同。小雅大東,毛傳云“如砥,貢賦平均也。如矢,賞罰不偏也”,鄭箋云“此言古者天子之恩厚也,君子皆法傚而履行之,其如砥矢之平,小人又皆視之,共之無怨”。孟子萬章篇引詩,“砥”亦作“厎”,字通。趙注云“底平,矢直,視比也。周道平直,君子履直道,小人比而則之”。案:“厎”,道藏本作“底”,訛。說文厂部云“厎,柔石也”,重文作“砥”。又□部云“底,山居也,下也”,二字迥別,今經典多互訛。若吾言非語道之謂也,古者文武為正,正與政同。均分賞賢罰暴,勿有親戚弟兄之所阿。”呂氏春秋高義篇,高注云“阿,私也”。即此文武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文武取法焉。不識天下之人,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

  然而天下之非兼者之言,猶未止,曰:“意不忠親之利,而害為孝乎?”蘇云:“‘忠’當作‘中’,讀去聲。”戴云:“中當訓為得。”子墨子曰:“姑嘗本原之孝子之為親度者。吾不識孝子之為親度者,亦欲人愛利其親與?意欲人之惡賊其親與?蘇云:“意讀如抑,下文亦然。”以說觀之,即欲人之愛利其親也。然即吾惡先從事即得此?若我先從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愛利吾親乎?“愛利”上當有“以”字。意我先從事乎惡人之親,俞云:“‘惡’下脫‘賊’字,當據上文補。”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乎?即必吾先從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也。然即之交孝子者,之交孝子,猶上云交兼交別。果不得已乎,毋先從事愛利人之親者與?意以天下之孝子為遇“遇”當為“愚”,同聲假借字。畢云:“一本作‘偶’。”而不足以為正乎?姑嘗本原之舊本脫此字,今據道藏本補。先王之所書,“所”字疑衍,尚同中篇云“是以先王之書,周頌之道之曰”,是其證。大雅之所道曰:‘無言而不讎,無德而不報,大雅抑,毛傳云“讎,用也”,鄭箋云“教令之出如賣物,物善則其售賈貴,物惡則其售賈賤。”蘇云:“大雅抑篇無兩‘而’字。”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鄭箋云“此言善往則善來,人無行而不得其報也。投,猶擲也。”即此言愛人者必見愛也,而惡人者必見惡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舊本“兼”作“愛”,誤,今據道藏本正。意以為難而不可為邪?嘗有難此而可為者。昔荊靈王好小要,畢云:“舊作‘腰’,非。”當靈王之身,荊國之士飯不踰乎一,固據而後興,畢云:“‘固’,一本作‘握’。”詒讓案:“固據”屬下讀。說文手部云“據,杖持也。”別本蓋讀“一握”句,非。扶垣而後行。故約食為其難為也,俞云:“‘甚’當作‘其’,下二句並同。甚難為,即至難為也。下文曰‘是故約食、焚舟、苴服,此天下之至難為也’,是其證。”然後為而靈王說之,“後”,疑當作“眾”。中篇云“若苟君說之,則眾能為之”,是其證,下並同。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踰”,當作“渝”,下並同。爾雅釋言云:“渝,變也”。言世未變而民俗已為之移也。非命上篇云“此世未易,民未渝,在於桀紂則天下亂,在於湯武則天下治。”又中篇云“此世不渝而民不改,上變政而民易教”。又下篇云“此世不渝而民不易,上變政而民改俗。”此云未渝於世,猶彼云世不渝也。即求以鄉其上也。鄉與向字通。昔者越王句踐好勇,教其士臣三年,以其知為未足以知之也,蘇云:“上知字,當讀如智。”焚舟失火,“舟”,疑當作“內”,詳上篇。鼓而進之,其士偃前列,廣雅釋詁云“偃,僵也”。儀禮鄉射禮,鄭注云“偃,猶仆也。”伏水火而死,有不可勝數也。王云:“‘有’字文義不順,‘有’當為‘者’字之誤也。中篇曰‘士聞鼓音,破碎亂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餘’,是其證”。案:王說是也,蘇校同。當此之時,不鼓而退也,“退”上,疑脫“不”字。謂士爭進前赴火,雖止不鼓,而仍不肯退也。越國之士可謂顫矣。顫,當讀為憚。非攻下篇云“以譂其眾”。顫、譂並與憚同。畢云:“玉篇云‘顫,動也’,言其驚畏。”故焚身為其難為也,“其”,亦當作“甚”。然後為之越王說之,畢云:“上‘之’字,據前後文當為‘而’。”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鄉上也。昔者晉文公好苴服,苴、粗字通,猶中篇云惡衣。當文公之時,晉國之士,大布之衣,左閔二年傳“衛文公大布之衣”,杜注云“大布,麤布”。淮南子齊俗訓許注義同。牂羊之裘,練帛之冠,二句中篇同。且苴之屨,畢云:“且,當為粗”。王云:“且苴即麤粗。麤,倉胡反。粗,才戶反。廣雅釋詁‘粗,麤大也’。”案:王說是也。春秋繁露俞序篇云“始於麤粗,終於精微”。晏子春秋諫下篇云“縵密不能蔍苴”。論衡量知篇云“夫竹木,麤苴之物也”。說文角部云“□,角長貌”,讀若麤,□與且苴,並聲近字通。入見文公,出以踐之朝。故苴服為其難為也,“其”,亦當作“甚”也。然後為而文公說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鄉其上也。是故約食、焚舟、苴服,“焚舟”,依上文當作“焚身”。此天下之至難為也,然後為而上說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何故也?即求以鄉其上也。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舊本脫“愛交相”三字,今依王校補。此其有利且易為也,不可勝計也,我以為則無有上說之者而已矣。苟有上說之者,勸之以賞譽,威之以刑罰,我以為人之於就兼相愛交相利也,蘇云“‘於就’,當作‘就於’。”案:“於就”不誤,蘇校非。譬之猶火之就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於天下。

  故兼者聖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萬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審兼而務行之,為人君必惠,為人臣必忠,為人父必慈,為人子必孝,為人兄必友,為人弟必悌。畢云:“當為‘弟’,此俗寫。”故君子莫若欲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王云:“皆欲為惠君忠臣云云,‘若’上不當有‘莫’字,蓋涉上文‘ 莫若’而衍。”當若兼之不可不行也,當若,猶言當如,詳尚同中篇。戴云“‘若’字疑‘知’字誤”,非。此聖王之道而萬民之大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