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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曰:“凡學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亂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見其終始,反其虛無,可謂達矣。治之本仁義也,其末法度也。人之所生者本也,其所不生者末也。本末一體也,其兩愛之,性也。先本後末謂之君子,先末後本謂之小人。法之生也以輔義,重法棄義,是貴其冠履而忘其首足也。仁義者,廣崇也,不益其厚而張其廣者毀,不廣其基而增其高者覆。故不大其棟,不能任重。任重莫若棟,任國莫若德。人主之有民,猶城中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即本固,基厚即上安。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為經,言不合於先王者、不可以為道。便說掇取一行一切之術,非天下通道也。”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猶造父之禦駟馬也,齊輯之乎轡銜,正度之乎胸膺,內得於中心,外合乎馬志,故能取道致遠,氣力有餘,進退還曲,莫不如意,誠得其術也。今夫權勢者,人主之車輿也,大臣者,人主之駟馬也,身不可離車輿之安,手不可失駟馬之心,故駟馬不調,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聖人不能以為治。執道以禦之,中才可盡;明分以示之,奸邪可止。物至而觀其變,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即遠者治矣。不用適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萬舉而不失矣。”
老子曰:“凡為道者,塞邪隧,防未然。不貴其自是也,貴其不得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無曰不求。勿使可奪,無曰不爭。如此即人欲釋而公道行矣。有餘者止於度,不足者逮於用,故天下可一也。夫釋職事而聽非譽,棄功勞而用朋黨,即奇伎天長,守職不進,民俗亂於國,功臣爭於朝。故有道以禦人,無道則制於人矣。”
老子曰:“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道,而今行為古。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俗。故聖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變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誦先王之書,不若聞其言;聞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聖人所由曰道,猶金石也,一調不可更。間律以定,不可易也。事,猶琴瑟也,每終改調。故法制禮樂者,治之具也,非所以為治也。故曲士不可與論至道者,訊寤於俗而束於教也。”
老子曰:“天下幾有常法哉?當於世事,得於人理,順於天地,詳於鬼神,即可以正治矣。昔者,三皇無制令而民從,五帝有制令而無刑罰,夏後氏不負言,殷人誓,周人盟。末世之衰也,忍垢而輕辱,貪得而寡羞。故法度制令者,論民俗而節緩急,器械者,因時變而制宜適。夫制於法者,不可與遠舉;拘禮之人,不可使應變。必有獨見之明,獨聞之聰,然後能擅道而行。夫知法之所由生者,即應時而變,不知治道之源者,雖循終亂。今為學者,循先襲業,握篇籍,守文法,欲以為治,非此不治,猶持方枘而內員鑿也,欲得宜適,亦難矣。夫存危治亂,非智不能。道先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人不行也。不驗之言,明主不聽也。”
文子問曰:“法安所生?”老子曰:“法生於義,義生於眾適,眾適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法非從天下也,非從地出也,發乎人間,反己自正。誠達其本,不亂於末,知其要,不惑於疑。有諸己,不非於人;無諸己,不責於所立。立於下者,不廢於上;所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故人主之制法也,先以自為檢式,故禁勝於身,即令行於民。夫法者,天下之準繩也,人主之度量也;縣法者,法不法也。法定之後,中繩者賞,缺繩者誅。雖尊貴者不輕其賞,卑賤者不重其刑。犯法者,雖賢必誅,中度者雖不肖無罪。是故公道行而和欲塞也。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不得專行也。法度道術,所以禁君,使無得撗斷也。人莫得恣,即道勝而理得矣。故反朴無為。無為者,非謂其不動也,言其從己出也。”
老子曰:“善賞者費少而勸多,善罰者刑省而奸禁,善與者用約而為德,善取者入多而無怨。故聖人因民之所喜以勸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奸。賞一人而天下趨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是以至賞不費,至刑不濫。聖人守約而治廣,此之謂也。”
老子曰:“臣道者,論是處當,為事先唱,守職分明,以立成功也。故君臣異道即治,同道即亂,各得其宜,處有其當,即上下有以相使也。故枝不得大於榦,末不得強於本,言輕重大小有以相制也。夫得威勢者,所持甚小,所任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得所勢也。五寸之關,能制開闔,所居要也。下必行之令,順之者利,逆之即凶,天下莫不聽從者,順也。發號令行禁止者,以眾為勢也。義者,非能盡利於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從之;暴者,非能盡害於海內也,害一人而天下叛之。故舉措廢置,不可不審也。”
老子曰:“屈寸而申尺,小枉面大直,聖人為之。今人君之論臣也,不計其大功,總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賢之道也。故人有厚德,元間節;人有大譽,元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雖有小過,不以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閭裏之行,未足多也。故小謹者元成功,訾行者不容眾,體大者節疏,度巨者譽遠,論臣之道也。”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博達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責備。於人以力,自修以道,而不責於人,易賞也。自修以道,則無病矣。夫夏後氏之璜,不能無瑕,明月之珠,不能無穢,然天下寶之者,不以小惡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長,而欲求賢於天下,即難矣。夫眾人之見,位之卑,身之賤,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故論人之道,貴即觀其所舉,富即觀其所施,窮即觀其所受,賤即觀其所為,視其所患難,以知其所勇,動以喜樂,以觀其守,委以貨財,以觀其仁。振以恐懼,以觀其節。如此,則人情可得矣。”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申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申尺,小枉大直,君子為之。百川並流,不注海者不為穀。趨行殊方,不歸善者不為君子。善言貴乎可行,善行貴乎仁義。夫君子之過,猶日月之蝕,不害於明。故智者不妄為,勇者不妄殺,擇是而為之,計禮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立而名足稱也。雖有智能,必以仁義為本而後立,智能並行。聖人一以仁義為準繩,中繩者謂之君子,不中準繩者謂之小人。君子雖死亡,其名不滅;小人雖得勢,其罪不除。左手據天下之圖,而右手刎其喉,雖愚者不為,身貴於天下也。死君親之難者,視死如歸,義重於身故也。天下,大利也,比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義即輕;此以仁義為準繩者也。”
老子曰:“道德之備,猶日月也,夷狄蠻貊不能易其指。趣舍同,即非譽在俗;意行均,即窮達在時。事周於世即功成,務合於時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簡於世而謹於時。時之至也,即間不容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貪寶賂也,將以存亡平亂、為民除害也。貪叨多欲之人,殘賊天下,萬民騷動,莫寧其所。有聖人勃然而起,討強暴,平亂世,為天下除害。以濁為清,以危為寧,故不得不中絕。赤帝為火炎,故黃帝擒之,共工為水害,故顓頊誅之。教人以道,導之以德而不聽,即臨之以威武,臨之不從,則制之以兵革。殺無罪之民,養不義之主,害莫大也。聚天下之財,贍一人之欲,禍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長海內之患,此天倫所不取也。所為立君者,以禁暴亂也,今乘萬民之力,反為殘賊,是以虎傅翼,何謂不除。夫畜魚者,必去其蝙獺,養禽獸者,必除其豺狼,又況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為起也。”
老子曰:“為國之道,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士無偽行,工無淫巧,其事任而不擾,其器完而不飾。亂世即不然,為行者相揭以高,為禮者相矜以偽,車輿極於雕琢,器用遂於刻鏤,求貨者爭難得以為寶,詆。文者逐煩撓以為急,事為詭辯,久稽而不決,無益於治,有益於亂。工為奇器,曆歲而後成,不周於用。故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饑者,婦人當年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親耕,妻親織,以為天下先。其導民也,不貴難得之貨,不重無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強,無以養生;織者不力,無以衣形。有餘不足,各歸其身。衣食饒裕,奸邪不生;安樂無事,天下和平。智者無所施其策,勇者無所錯其威。”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謀慮之,以策圖之,挾義而動。非以圖存也,將以存亡也。故聞敵國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舉兵而臨其境,責以不義,刺以過行。兵至其郊,令軍帥曰:‘無伐樹木,無掘墳墓,無敗五穀,無焚積聚,無捕民虜,無聚六畜。’乃發號施令曰:‘其國之君,逆天地,侮鬼神,決獄不平,殺戮無罪,天之所誅,民之所讎也。兵之來也,以廢不義而授有德也,有敢逆天道,亂民之賊者,身死族滅。以家聽者祿以家,以裏聽者賞以裏,以鄉聽者封以鄉,以縣聽者侯其縣。’克其國不及其民,廢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顯其賢良,振其孤寡,恤其貧窮,出其囹圄,賞其有功。百姓開戶而內之,漬米而儲之,唯恐其不來也。義兵至於境,不戰而止。不義之兵,至於伏屍流血,相交以前。故為地戰者,不能成其王;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舉事以為人者,眾助之;以自為者眾去之。眾之所助,雖弱必強;眾之所去,雖大必亡。”
老子曰:“上義者,治國家,理境內,行仁義,布德施惠,立正法,塞邪道,群臣親附,百姓和輯,上下一心,群臣同力,諸侯服其威,四方懷其德,修正廟堂之上,折沖千里之外,發號行令,而天下回應,此其上也。地廣民眾,主賢將良,國富兵強,約束信,號令明,兩敵相當,未交兵接刃,而敵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習險隘之利,明奇正之變,察行陣之事,白刃合,流矢接,輿死扶傷,流血千里,暴骸滿野,義之下也。兵之勝敗,習在於政,政勝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強,民勝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義足以懷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決輕重之權,此上義之道也。”
老子曰:“國之所以強者;必死也‘所以必死者義也,義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威義並行,是謂必強。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爭先者,賞信而罰明也。上視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視下如弟,下事上如兄,上視下如子,必王四海;下事上如父,必政天下。上視下如弟,即必難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必難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與之鬥。是故義君內修其政,以積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勢。察其勞佚,以知饑飽。戰期有日,視死若歸,恩之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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