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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掏出了那个子弹壳铅笔。

  “嗯,见过,今天下午我们打牌时用过它,我想是老伯里上校的吧。”

  “打完牌他把它带走了吗?”

  “我不清楚。”

  “谢谢您,小姐,就这些吧。”

  “好的,我去告诉鲁思。”

  鲁思·谢弗尼克-戈尔像女王一般走进房间。她容光焕发,头扬得老高。但她的眼睛,像苏珊·卡德韦尔一样,是警觉的。她还穿着波洛刚到时的那身衣服,淡淡的杏黄色,肩上别着一朵橙红色的玫瑰,一小时前它还清新地盛开着,现在却已凋萎。

  “什么事?”鲁思问。

  “我非常抱歉打扰您。”梅杰·里德尔开口道。

  她打断了他的话头,“当然你必须打扰我,你必须打扰每个人。我可以为你节省点时间,我不清楚老头子为什么会自寻死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种做法一点也不像他。”

  “您注意到今天他的举止有什么不对劲儿吗?他沮丧或者是兴奋——有什么不正常吗?”

  “我认为没有。我没注意……”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喝午茶时。”

  波洛问:

  “您没去书房吗——午茶以后?”

  “没有。我最后看见他是在这个房间,坐在那儿。”

  她指着那把椅子。

  “我明白了。您认识这枝铅笔吗,小姐?”

  “它是伯里上校的。”

  “最近您见过它没有?”

  “我记不得了。”

  “您知道一些——杰维斯爵士和伯里上校间的分歧吗?”

  “您是指关于特种橡胶公司的事儿?”

  “对。”

  “我认为是这样,老爷子对此极为恼怒!”

  “或许他考虑到,他被骗了?”

  鲁思耸耸肩,“他并不视金钱为要务。”

  波洛说: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小姐——多少有点儿唐突的问题?”

  “当然,随您的便。”

  “您为您父亲的死而悲伤吗?”

  她瞪着他。

  “当然我很难过。不过我不会沉溺于伤感之中,我会很想念他……我爱老爷子,我跟雨果总这么称呼他。‘老爷子’——你知道——有点儿原始——就像称呼原始人部落的族长那样,听起来颇为不敬,但更多是亲切之意。当然,他实在是个前所未有的,彻头彻尾的,顽固不化的老傻瓜!”

  “您很风趣,小姐。”

  “老爷子长了个虱子脑袋!很遗憾要这么说,但这是真的。他无法胜任任何脑力工作。提醒你一句,他可是个人物,勇猛无比!敢去极地冒险,跟人决斗。我总觉得他动辄发火是因为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脑筋跟不上了,谁都能比他干得好。”

  波洛从衣袋里拿出那封信。

  “请您读一下这个,小姐。”

  她仔细读过,又把它还给波洛,“就是它把您带到这儿来的!”

  “这封信没提示您些什么吗?”

  她摇摇头。

  “没有。这很可能是真的。谁都能从可怜的老家伙身上捞点东西。约翰说他之前的那个经纪人完全骗过了他。你知道,老爷子如此自高自大以至于他从不屑于顾及细节!他是骗子的猎物。”

  “您给他描绘了一幅与众不同的画像,小姐,从另一个角度。”

  “噢,是的——他披着一层很好的伪装。范达(我母亲)总是尽力为他遮掩。他得意于昂首阔步地假装他是全能的上帝。这就是为什么,从某方面讲,我为他的死而高兴。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不敢苟同,小姐。”

  鲁思沉思地说:

  “他这样越来越厉害,早晚有一天会被关起来……人们已经议论纷纷了。”

  “您是否知道,小姐,他正打算立一份新遗嘱,据此您只有和特伦特先生结婚才能继承他的财产?”

  她叫道:

  “真荒唐!不过,我肯定法律不会认可的……我敢肯定谁也不能决定某人该跟谁结婚。”

  “如果他真的签署了这样一份遗嘱,您会服从这一条件吗,小姐?”

  她睁大了眼睛,“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坐在那儿犹豫了两三分钟,盯着摇晃不定的脚尖。一小块粘在鞋底的泥土落在了地毯上。

  突然鲁思·谢弗尼克-戈尔说:

  “等一下!”

  她站起来跑出房间。几乎立刻就回来了,身边跟着莱克上尉。

  “是挑明真相的时候了,”她喘着气说道,“你们现在最好明白,约翰跟我三星期前在伦敦结婚了。”

  两人当中,莱克上尉尤为尴尬。

  “太令人惊奇了,谢弗尼克-戈尔小姐——我该称莱克夫人了,”梅杰·里德尔说,“没人知道你们俩的结合吧?”

  “没有,我们非常保密。约翰不喜欢那样。”

  莱克有点结巴地说:

  “我——我知道用这种方式处理事情令人厌恶。我本该直接去找杰维斯爵士……”

  鲁思打断了他。

  “告诉他你想娶他女儿,然后你的脑袋会被揍开花,而我将被取消继承权,他会把这所房子变成地狱的,我们也可以相互告慰我们干得有多漂亮了!相信我,我的方法更好!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本来还会有场争吵——可他已经弃权了。”

  莱克看上去仍然不高兴,波洛问:

  “你们原来打算何时向杰维斯爵士公开这件事?”

  “我打算瞒到底。他已经对我和约翰有所怀疑。所以我假装把注意力转向戈弗雷。自然了,他很快就为此而大为光火。我算计着我和约翰结婚的事儿差不多得到缓解了!”

  “还有谁知道这桩婚事?”

  “是的,我最后告诉了范达。我想争取她的支持。”

  “那您达到目的没有?”

  “是的,你看,她对我跟雨果的联婚并不热心——我觉得是因为他是我表兄。她可能认为这个家族已经太不正常了,而我们生的孩子会更疯狂。这或许很可笑,因为我只是养女,你知道。我想我只是某个关系很远的表亲的孩子。”

  “您肯定杰维斯爵士对真相没有察觉?”

  “噢,没有。”

  波洛道:

  “是真的吗,莱克上尉?今天下午您和杰维斯爵士见面时,肯定没有提及此事?”

  “是的,先生,没提过这件事。”

  “因为,您看,莱克上尉,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杰维斯爵士见了您之后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而且他还不止一次讲到了家族的耻辱。”

  “没提过这件事啊。”莱克重复了一遍,他的睑色变白了。

  “那是您最后一次见到杰维斯爵士?”

  “是的,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今晚八点过八分您在哪儿?”

  “我在哪儿?在我家里,在庄子的另一头,离这儿半英里远。”

  “那时您没到拉夫克洛斯附近来过?”

  “没有。”

  波洛转向那姑娘,“您在哪儿?小姐,在您父亲自杀时?”

  “在花园里。”

  “在花园?您听到了枪声?”

  “哦,对。但我没特别留意。我以为是外面有人在打野兔,不过现在想来我觉得那声音离得很近。”

  “您从哪条路回到房间里的?”

  “我从窗户进来的。”

  她扭头指了指身后的那扇窗户。

  “这儿有人吗?”

  “没有,不过雨果和苏珊还有林加德小姐立刻从大厅进来了。他们在谈论枪声和谋杀之类的事情。”

  “我明白了,”波洛说,“是的,我想我现在明白了……”

  梅杰·里德尔疑惑地说:

  “好吧——呃——谢谢,我想就到这儿吧。”

  鲁思和她丈夫转身离开了房间。

  “究竟怎么……”梅杰·里德尔开口道,随后又绝望地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波洛点点头。他捡起那块从鲁思鞋底掉下来的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这就像墙上的那面破镜子,”他说,“死者的镜子。我们掌握的每一种新事实都向我们展示出死者的不同方面。他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反射出来,我们很快就会看到全貌了。”

  他把那小块泥小心地放进一个废纸袋里。

  “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我的朋友,解开全部秘密的线索就是那面镜子。您自己去到书房去找找吧,如果您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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