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有产的无产者

作者:王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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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还是我傻逼。守着个值钱的房子,手里一分钱没有。
  我借着酒劲说:您比我强多了,好歹北京还有房,还他妈高尚社区呢。我正上顿不接下顿呢。
  老头忽然瞪圆了醉眼,盯着我吼道:你也傻逼!没钱去偷去骗啊,小区里有车那帮孙子不都这么发的么?
  我说:也不能一概而论,人家有本事,现在也不是光靠偷光靠骗就能发了。人家有知识。
  老头说:我看都差不多,什么叫有知识?不就是他知道的你不知道么?他知道的你不知道,他又不告诉你,最后还不是骗你吗?
  我说不过一个又混又醉的老头,只能承认,这个小区只有我们两个属于傻逼。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两个傻逼要去睡觉了。可我刚躺下,又听见老头拖着一条半残不残的腿,出门去了。他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刚才也没问一句。
  
  4 他为何恨汽车
  
  人总是有转运的时候,尤其是聪明人,转运得比一般人快点。我逐渐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傻逼,而老头,他却可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那天我蹲在一个写字楼的厕所里,半天也没等来一个上厕所的。是不是这公司的人都用尿不湿了?我正打算抽根烟,进来一个中年人。这种人不是我的目标客户,他们衣着笔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肯定已经有无数张国内国外的信用卡了,而我们这种卡是主要面对刚工作的小白领的。可是一整天还没卖出去一张呢,我在厕所里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能屎壳郎碰见拉稀的白来一趟吧。于是我上去问:先生办卡么?
  那人一愣,饶有兴致地说:办什么卡?给我介绍一下。
  我就对着小便池说开了,把我们卖的这种卡的性质优点促销优惠等等等等说了一溜够。说完了那人还没尿完,敢情是一前列腺炎。看他有没听够的意思,我只好微观宏观两头说,从个人消费说到金融市场的大局势,那些信息都是我从报纸上看的,还有公司培训讲的,只不过我记性好,所以这时候才有这么多说的。我一边说,一边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让我给他小便伴奏呢?够孙子的。
  足有二十分钟,那人总算嘀嗒完了,也没有办卡的意思,递给我一张名片:想换工作的话找我。
  我愣在原地,人家已经走了。再一看名片,是个有名的房地产老总,尽在报纸上发表冒天下大不韪的言论,被媒体和老百姓一通臭骂,可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好。这是什么运气啊?我总算伺候到伟人了。
  我当天晚上就给那个老总打了电话,做这个决定不需要太长时间,傻子都知道现在房地产火得一塌糊涂,就连售楼的都赚得眉开眼笑。他听出是我,笑了一下,说:好好做,有心人就有机会。
  第二天,我换了工作,还是穿白衬衫的小职员,只不过这次是在空调大厅里,回家领子没那么脏。我工作的地点是公司新开发的楼盘,正好就在开发区的另一端,而且固定九点上班,平常不忙周末忙,不用每天六点钟就往出跑。
  这是我从学校出来以后睡的第一个囫囵觉,八点多了才出门。而老头的门还关着,传出打呼噜的声音。他倒真舒服。而到了楼下,却听见一个人正在骂,原来是他早上出门,看见车窗上有一口浓痰。旁边人劝他:你新搬来的吧?我们这儿老这样,也不知道谁那么讨厌。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
  看到这一幕,我反而充满朝气:瞧人家守着爱车破口大骂那气魄,这才叫城市的主人公呢。什么时候我有一辆车,天天让人吐痰也乐意。吐痰说明嫉妒,被人嫉妒的感觉好啊。
  对于我这种善于胡吹滥侃的人,新工作真是如鱼得水。售楼的工作,你们应该都知道。如果连这个没见过,那只能说明你在城市里混得太不成功了。跟我一起干活的大部分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这也是一种享受,而卖起房来,我也有我的优势。她们充其量就是对大主顾猛抛媚眼儿,恨不得买了房连人一块买走——浅薄。就算有心包二奶的,也不买大户型啊,那种两百上下的大房子,归根结底还是主妇说了算,这正好发挥我的长项,我一嘴一个阿姨,叫得那叫一个甜,叫完阿姨再抽自己的嘴——应该叫大姐。只要把她们攻下了,房子也差不多了,哪个老公受得了耳根子不清静啊。
  至于有房故意不卖,坐等涨价,或者愣把五环路说成紧挨着天安门这些把戏,都是经理们搞的,我留了个心眼,他们的每个措施都好好研究一番,没准将来用得着。这社会缺的不就是学习型人才么?
  而卖房的利润果然大,我第一个月就卖出去两套大户型,提成足有六千多。长这么大,我哪儿见过这么多钱啊,那个心情就别提了。有了钱,心情也好了,我到商场买了新衣服、新皮鞋,又到饭馆叫了一桌子菜,叫老头跟我一块儿吃。
  老头咂吧着嘴说:小子,混好了?
  我说:还差得远呢,也就是凑凑合合。
  看得出老头的眼神是羡慕的,对我说话也不粗声粗气了。有钱的感觉就是好,现在在这个房子里,他变成弱势群体了。再过一段时间,也许我也能买房了呢,那时候我们就不是一个阶级喽。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的业务简直是节节攀升。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买房子,一套房子,基本上一个月涨几万,越贵越像疯了似的有人买。有钱有工作的买,没钱没工作的也买,好多都是还没毕业的小两口就来买房子,两家六个人,一块供一套。用他们的说法,是晚买一个月,白干两年。
  我比那些售楼小姐更勤奋,不光上班的时候说得口干舌燥,下了班还不停地打电话,威胁客户:再不买就没了,我可是替您着想。
  既然生计问题解决了,我得着手另两件事了:一是解决居住环境,二是解决感情问题。成天卖给人房子,自己也不能住得太差吧,如果换了好房子,一个人住多可惜。于是我向老头提出,要搬走了。
  老头听了倒不吃惊,只是问了一句:嫌这儿不好了?
  我说:想换个舒服点儿的地方。
  老头眨巴眨巴眼,突然转过身,打开他自己的屋门:你看这间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跟着他过去。他的屋子比我的大多了,而且有空调,有电视,家具也是全套。老头说:你住大间吧,我到小间去,反正我也用不了空调。
  我说:合适么?
  他说:这有什么不合适。反正你现在有钱了。
  我心里说,我要更有钱了,把你轰出去,你答应么?但我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每个月多给他500块钱。我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老头缺钱,还不能没有我这笔收入,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从他打电话也听出了大概,他的女婿让警察抓赌了,女儿要交一笔罚款。
  当天,我把房子收拾好了,正式办了进去。这么做的时候,我倒有些尴尬,可老头却像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
  晚上吹着空调,浑身都舒服。我真希望夏天长一点,要不怎么体现空调的好处呢。而夜里一两点钟,老头又出门遛了一大圈,这次回来得格外晚。
  
  事情就是这么巧,过了几天,爱情也来了。我没想到会和原来的女朋友重逢。她现在是一家小报纸的记者。
  我们迅速走到了一起。每天下班之后,我们都要约会,晚上再送她回住处。她和另外两个同学住在一起,三个人挤一个一居室。而约会了几次,生疏感飞快地消失了,我们又找到了当初在学校小树林的感觉。只是这时候不怕保卫队了,咱有房了,还有空调呢。
  那天晚上,我没送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回了住处。老头的房间关着门,我们偷偷进了我的屋。刚一进屋,我们立刻激烈接吻撕咬着肉搏起来,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啊,我们是既小别,又新婚。
  可是历史往往是巧合的,这一次,刚到关键时刻,砰砰砰,门又响起来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穿好衣服,打开门,又见老头横眉竖目地站在外面,脸上又挂出了当初那种审视的表情。
  我说:您有事儿?
  老头哼了一声:这是谁?他不用正眼瞥我女朋友。
  我说:我女朋友啊。
  女朋友?他又哼了一声,有结婚证么?
  我一愣:没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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