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大雁哪里去了?

作者:蔡蓬溪




  记得童年时代,村西荒冢有巨大杜梨树,二人合抱不接,村人敬而祭之。革命兴,破迷信,有数少年欲伐之,长老曰,此树历八百年,见证村史,虽数遇水旱蝗灾而不死,吾村之神明也,佑我子孙,祀之尚恐不及,何忍伐之?少年不听,斥之曰:神鬼者,封建迷信,古木不过一实用之材耳,干可变桌椅,枝可燃灶火,何佑之有,遂伐之。越三十年,嘉树绝,珍禽灭,野兔不奔于郊野,鸿雁不翔于水泽,即梁上之燕巢几绝迹矣。神明者,人类之佑护者也,人有所畏惧,其福不远;人无所畏惧,其祸将至。害华夏文明之大者,莫过于近世之唯科学主义者也。科学很好,但只有科学不够。科学在世界中,而非世界在科学中。世界者,诸神之世界也,哲人与诗人之世界也,然后才是科学之世界。宗教、哲学、诗、科学能否并行不悖?自然本不悖,所悖者,心也;灭心灵中绝对主义,使多元共存于自由者心灵,则拯救之路或在望中耳。
  边寿民有一幅《芦雁图》,画面画一芦雁游在芦荻丛下的浅水中,引颈向天,遥对着高空中另一只芦雁,似在呼唤它,那呼应的神态令我想到家庭般的词语:“天气冷了,该带领咱们的儿女回到南方去了”——翻译成韵文可作“不见天凉北风起,快携儿女到江南”。当我们把人类间的亲情推及动物间的亲情,我们或者能够领略佛家不杀生的训诫来自于觉者对世界何等深切的悲悯。绝对的不杀生也许办不到,但我们能办到的是对自己的约束。动物并不需要人类特别的关爱,它们需要的是人类的行为尽量少地干涉它们的生活。那些林立的烟囱、腥臭的河沟、堆积如山的垃圾破坏了雁道,我们人类尽管不能像制订经济规划一样制订修复雁道的规划,但考虑到还有零星候鸟的迁徙,我们的烟筒里少些二氧化硫,臭水河沟少些腥臭,减少垃圾的污染,大概还是能够做到的。
  甚至有乐观的环保主义者相信,科学技术所破坏的生态环境最后也还需要科学技术来拯救。我尽管不是乐观主义者,但也不是悲观主义者,已经灭绝的生物在将来能否通过基因技术复制它们?我对此不敢奢望,但对于没有灭绝的生物,我们延缓它们灭绝的时间大概总是能做到的。我甚至有一个梦想:觉者再临人间,普降法音,启示人类觉悟其所临危厄如飓风起于瀚海,增长的极限使生命之舟将飘坠罗刹鬼国;令百千亿万众生顿生畏惧,知爱自然即爱自己,护他生即护我生,一念观音而生无量悲心,善缘连环而生、蓬勃骛起,寰宇兆灵遂解脱罗刹之难。苟如此,“顿悟”的人类发宏愿拯救濒危生命成为可能,我们的子孙或可看到祖先看到的景象——大雁重新回到天空,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注释:
  〔1〕见《吕氏春秋》的《孟春纪第一》和《仲秋纪第八》。孟春之月候雁北,仲秋之月候雁来——两句在《吕氏春秋》中不是连贯语句,原句“孟春之月:日在营室……候雁北……”;“仲秋之月:日在角……候雁来……”。
  〔2〕在更早时期(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岩画中也有大雁形象出现,如我国甘肃的黑山岩画,但画面过于简单,还不是成熟的艺术。
  〔3〕《汉书·苏武传》:“昭帝继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可知苏武的信并未到达汉帝,但常惠能教汉使如彼,而单于信,可见鸿雁传书非虚拟,苏武帛书雁传汉帝也就是可能的;因此后世诗人根据《汉书》演义苏武雁足传书故事也就并非传讹。
  〔4〕鸟类的出现可追溯到侏罗纪(距今为1.4亿年)的始祖鸟,白垩纪的无齿鸟类的近鸡目与鸡形目、雁形目关系密切。而雁形目(Anseriformes)形成于始新世,距今5300万~3650万年。见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中国大百科全书·生物学Ⅱ》1992年版,第1057页。
  〔5〕见《水浒传》百二十回本第一百一十回“燕青秋林渡射雁,宋江东京献俘”;或百回本第九十回“五台山宋江参禅,双林渡燕青射雁。”本文据百二十回本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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