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哥哥回来了

作者:金英夏




  哥哥回来了。旁边带着个丑陋的女孩,虽然化了妆,却盖不住脸上的稚气。十七,要不十八?我猜对了。十七。才比我大三岁。看来要一起住一段时间了。哥哥脱掉尖溜溜的破皮鞋,上了板炕。进别人家哪有那么容易啊。女孩躲在哥哥背后,羞答答地发着抖。哥哥拉过女孩的胳膊,说快上来。爸爸无可奈何地盯着他们俩。我要把你们这对狗男女——爸爸说着从房间里拎着棒球棍就跑出来,朝哥哥扑过去,瞄准哥哥大腿里子一击成功!棍子命中哥哥的大腿根。哥哥没想到爸爸的棍子真的会抡过来,有些大意了。这时,他突然哎哟一声,弯下了膝盖。丑女也抱着头尖叫。但是哥哥才不会等着继续挨打呢。就在爸爸再次举棍的空儿,哥哥就像古典式摔跤手那样抱住爸爸的腰,推垮他的重心,然后夺过棒球棍,毫不留情地捶打起爸爸。爸爸的背、屁股和大腿遭到毒打,他慢吞吞地在地上爬着,艰难地逃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浑蛋,竟敢打你老子!唉,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爸爸的辱骂从里间流出来,哥哥假装听不见,拉起女孩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当然,棒球棍还提在他手里。
  结果早在预料之中。爸爸早就不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哥哥的对手了。可爸爸还仍然时不时跟哥哥较劲,当然少不得吃一顿痛打,他真是无药可救了。哪怕是只狗呢,挨几下打也知道低头耷拉尾啊,所以我常常怀疑爸爸的智商可能比哈巴狗还要低。反正不管怎么说,从那天开始,哥哥带回来的女孩就在我们家住下来了。你看她头发染得黄黄的,指甲修剪得长长的,活像个在乡下茶馆里端茶倒水的女人。起先也许是看我们的脸色,所以话头不多,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后来渐渐熟了,她就开始主动和我说话。叫我姐姐吧。她递给我一个好像乞丐用的发卡想收买人心。她是不是以为我疯了,还让我管她叫姐。从那以后,女孩的名字就没变过:那个。一叫那个,就知道是在叫她了。那个,给我煮包方便面?那个,钥匙在鞋柜上呢。从来都是这样。
  看来哥哥还是喜欢丑女,每天早早回家,跟女孩铤铤哐哐地玩儿。两个人在玩什么,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想到这是他们俩的私生活,所以在这里我就不说了。自从女孩来了我们家,我放在洗衣机里的内裤不翼而飞的事情就再没发生过,作为我来说,这也算是个收获。他拿走妹妹的内裤干什么呢,虽说是哥哥,还是让人感觉很寒心。为什么我每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不管怎么说哥哥都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钱从哪儿来,钱从哥哥的口袋里来;饭从哪儿来,饭从哥哥的口袋里来。至于爸爸嘛,尽管我也不想这么说,但他的确是个饭桶。
  你只管学习。家里有我呢。哥哥喜欢以这种方式说话。因为有了可以教训的对象,哥哥的脸上洋溢着庆幸不已的表情,他让我坐下,然后展开他的长篇大论,那样子真是好笑。每当这时,我就在心里讥笑哥哥天天偷我内裤的事,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觉察,他还是装出深沉的滑稽表情,唠叨个没完没了。反正哥哥比爸爸还让人感觉舒服点,怎么着我也是他惟一的妹妹,方方面面都照顾着我,所以我就忍住了。至于爸爸,我真是话都懒得跟他说。如果说哥哥是欲望正盛的年纪,这样做还可以理解,可爸爸都年过花甲了,他干吗要这样呢。我的校服明明放在衣柜里,怎么会出现在爸爸的床上?爸爸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流露给十四岁女儿的面貌吗?我越想越激动,希望你们能理解。这事要让你们碰上,恐怕还不一定能像我这样处之泰然呢。
  但是哥哥并不像我这么宽容,他动不动就龇牙咧嘴,因为没能生吃爸爸而焦躁不安。当然,大部分错误都在爸爸。比如女孩来我们家第二天的事情就是这样。爸爸被哥哥用棒球棍打了好几下,这样的行为真让他面子扫地。当然在爸爸身上指望什么体面不体面,那也大错特错。最先挥舞大棒子的人可不正是爸爸?
  于是,第二天真的出事了。那天,哥哥像往常一样早早下班,擦擦脚就到女孩的房间里嘻嘻哈哈起来。表面看来,这是个和平的夜晚。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咣咣咣地敲门,打破了和平。很可能发生了什么急事,要不就是警察。警察造访我们家那也是家常便饭了。虽然主要是因为爸爸,但是跟哥哥有关的时候也不少。派出所的几个巡警我们都认识。这次好像也是因为那些事,打开门一看,外面的叔叔们都是第一次见面,一位是身穿制服的警察,还有一位是稍微老点的便衣警察。
  “李京植在家吗?”
  便衣警察问道。我点了点头。
  “他是你哥哥?”
  我说是的。我朝着哥哥和女孩所在的房间大叫哥哥。哥哥手提裤腰走上板炕。女孩探头探脑地观察情况。
  “李京植?”
  便衣警察问,哥哥连忙说是。警察叫女孩也出来。
  “什么事啊?”
  哥哥问道。老警察眼睛瞟着走出房间的女孩,回答说:“我们接到报案,说你是青少年性交易犯。”
  哥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你以为性交易吗?你见过二十岁男人跟十七岁女人搞性交易的吗?要出钱才叫性交易呢。我干吗花钱跟她睡觉啊?疯了,我?”
  警察挠了挠头:“那就是强行诱拐未成年人。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女孩卖到茶馆去?废话少说,跟我们走一趟。”
  哥哥歪着头,正要乖乖地跟出去,突然若有所思地盯住警察问道:“谁报的案?”
  警察无动于衷,再不回答。哥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来到爸爸房前敲起门来。门从里边反锁住了。蠢爸爸一锁门,反而暴露了自己报案的事实。
  “快把这小子抓走啊,这个混账王八蛋!”
  爸爸在门那边抓住门环,高声嚷嚷。结果,哥哥和女孩半夜三更被带到警察署,挨了好一顿痛骂。把事情定性为青少年性交易说不过去,因为中间没有钱财往来。强行诱拐青少年的罪名也不成立,因为他们两个是协议同居。然而哥哥和女孩还是被警察折磨了一个通宵,终于得以回家。哥哥一回家,就拎起小斧子冲向爸爸的房间。门锁着,就用斧子砍。后来房门被砍了个大洞,都看得见房里边了。爸爸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正举着行军床的床腿,在床上恭候哥哥呢。哥哥冲进房间的刹那,爸爸连声怪叫着猛扑上来。这次又是哥哥赢了。哥哥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爸爸,并将房间角角落落收拾了个底朝天。再没有比这更糟乱不堪的地方了。哥哥撒完了气出来,爸爸对着哥哥的后脑勺破口大骂:“天哪,这个塔利班!”
  哥哥噗嗤笑了,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哥哥竟然成了塔利班。那爸爸又认为自己是什么呢?难道是那个叫做什么北方同盟的大叔?反正不管怎么说,白天哥哥不在家的时候,爸爸就常常让我坐好,听他翻来覆去痛骂哥哥。爸爸说军队也好,教导所也好,反正应该把哥哥送到有围墙的地方,让他学学怎么做人。至于爸爸会不会真的那样做,哥哥从来不关心,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哥哥快回来的时候,女孩就会准备好晚饭。爸爸偶尔也能吃到饭。女孩也准备了我的饭。她的厨艺可真是一塌糊涂。
  “你们家可真伟大。”女孩欣赏完爸爸和哥哥的搏斗,逃到正在厨房吃萝卜盖饭的我身边,对我这样说道。
  “废物,这么一点小事情,你竟然怕成这样。”
  听了我的嘲笑,女孩恼羞成怒,高高举起了拳头:“你这个小东西,真是!”
  我本想跟她决战一场,转念一想还是刺她两句算了:“我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忍下来的。也不看看自己每天晚上气喘吁吁的熊样,还说这种大话。”
  女孩哭笑不得地张大了嘴巴。我朝她吐吐舌头,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打仗这东西,首先必须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提前尝了男人的滋味,看见哥哥就直流哈喇子,就这样还有脸搀和别人家的事,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装什么姐姐。尽管如此,哥哥的脸还是一下子灿烂起来,看来真是托了这个臭丫头的福。近来爸爸和哥哥之间突然沉寂下来,一定是臭丫头消解了哥哥旺盛的性欲。反正男人这东西,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会无精打采。每当此时,要么打架,要么耍酒疯,两者必居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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