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吸烟人

作者:(美)戴维.希克勒




  “好的。”
  “真的吗?”
  “唔,”道格拉斯说,“我的意思是,没问题。但是,呃,明天我们在学校里谈吧。”
  “那是不可避免的。”尼科尔说。
  
  
  道格拉斯为尼科尔给普林斯顿大学写了一封推荐信。信中他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她匆匆穿过曲棍球场,批判惠特曼,还是和我争论伍迪·艾伦的电影,尼科尔总是散发出压抑不住的热情和一种丰富的不设防的坚韧。她每个晚上读完一整本小说,不是为了要让谁印象深刻,而是因为她喜欢这么做。她有组织力、聪慧、善良。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就会去追寻——一次争论、一个曲棍球、一个受雇于正式舞会的乐队——凭借着迷人而无情的意志力。
  
  道格拉斯对他的推荐信、对用文字夸耀自己的学生感到十分骄傲。这是他允许自己自负的少数情况之一。说到遣词造句,道格拉斯觉得自己被赋予了一种诀窍,总是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为什么,在接了尼科尔电话之后的那个清晨,道格拉斯非常困惑地醒来。他和一个十九岁的女孩通了十分钟电话,这期间他就像一个在校小男生似的舌头打卷。那天晚上,他还梦见和尼科尔一起光着脚在海滩散步。梦中,尼科尔穿着一件黑色比基尼,头发像杰基·肯尼迪 一样用一块可爱的蓝头巾束着。而道格拉斯穿着一条硬质的牛仔裤和粗麻布衬衫。每当海浪拂过脚掌,道格拉斯都会往回奔,还喊到:“小心海牛!”
  真可笑,道格拉斯想。真让人窘迫!他穿上一件时髦的外套,打好领带,决定给这些姑娘们来一次临时测验。
  在学校的教师休息室里,他强迫自己和谢里尔,那位裹着小山羊皮的数学老师,聊点什么。上课的铃声响了,道格拉斯满怀信心地跨进了教室。
  “克尔切科先生,”梅雷迪思·贝克尔曼从她的座位上跳起来。“吉尔想要你今天去看垒球,但是你答应过去看我们与里吉斯的辩论比赛,记得吗?”
  “我记得,”道格拉斯说。
  “马屁精,”吉尔对梅雷迪思说。
  梅雷迪思瞪着吉尔,“滚开,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她鄙夷地说。
  道格拉斯把书包放到书桌上,扫视了一遍教室。他这个高级班共有六个女孩,是圣阿格尼丝高年级中最灿烂的明灯。她们是:爱争吵的梅雷迪思和吉尔;炸弹式人物朗达·费尔普斯;不可知论者凯丽·德密尔;总是在度假的南希·赫克以及坐在窗边的尼科尔·邦纳。
  “南希呢?”道格拉斯问。
  “百慕大群岛”,朗达说。“潜水,和她姑妈一起。”
  吉尔拍着她的《奥赛罗》,“我们可不可以讨论最后一幕?”
  “苔丝德蒙娜是个笨蛋,”梅雷迪思说。
  “梅雷迪思,”道格拉斯发出了警告。他看了一眼尼科尔,然后是凯丽。她们是六个人中说话最少的,凯丽是因为她精神疲乏;而尼科尔是因为……是的,道格拉斯想,是因为她是尼科尔。她盯着窗外时眼里的神情让道格拉斯回忆起自己还是小男孩时,盯着妈妈的更衣室镜子,迷惑着是谁生活在另一边。
  “词汇测验,”道格拉斯说。
  姑娘们整理整理桌子,拿出了笔和白纸。
  “‘好战的’三个拉丁词根反义词,”道格拉斯边想边大声说,“‘深奥的’两个同义词,举一个提喻法的例子。附加题,列出梅尔维尔的四部作品。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姑娘们立刻开始写。道格拉斯慈爱地看着她们。她们都是些有天赋的年轻女孩,她们能控制整个班级,以及将来的每一堂文学课。他在她们中穿行,看着她们低下的脑袋,她们的发根还有她们的耳垂,想着她们会有多少舞会的约会,多少次打断教师,朗达会多么迅速地结婚。他瞟了一眼梅雷迪思和吉尔的答卷:她们都已经写出 “好战的” 七个同义词。凯丽三分钟就答完了,现在正在所有的“T”上画绞刑吏的绞索——这是她的商标。然后道格拉斯越过尼科尔的肩膀看下去。她的答卷罩在一束阳光里,答卷上根本没有写一个单词。然而她正忙着写句子。道格拉斯看着,屏住了呼吸。尼科尔已经凭记忆,完整地逐字写出了《莫比-迪克》(《白鲸》)的第一页,而且还在继续。道格拉斯等着瞧她是否会思绪枯竭或者回过头看看他,但是她没有。
  道格拉斯俯下身。他可以闻到尼科尔头上覆盆子洗发香波的味道。他在她答卷的边缘上写道:“这不是我要求的。”
  尼科尔眼都没抬,就划去了他写下的字,并写到:“我做的是一件不知道好多少的事。”
  “停笔,”道格拉斯说。
  下课后,他进行日常的锻炼,半小时的自由举重练习加上在中央公园跑上三英里。他回到阿格尼丝的时间刚好够他在辩论赛前洗个澡。衣帽间外面,懒洋洋地躺在离地八英尺高的窗台上的正是尼科尔·邦纳。
  “你怎么到那儿的?”道格拉斯气喘吁吁地说。他刚从跑步中放松下来。
  “飞上来的。”尼科尔坐了起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老师。道格拉斯特意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它们交叉着,根本没有淤青。她穿着黑色浅口帆布鞋。
  “昨晚你读什么了?”他问。
  “沃克·珀西的《常看电影者》。你知道嘛,克尔切科先生,每年有成千上万的跑步者在锻炼时死于心脏病突发。”
  “我认为我并没有跑得快得足以引发心脏疾病,尼科尔。”
  这个姑娘在窗台上并没有嗖嗖挥动双腿。甚至她咬自己的头发时,道格拉斯想,她也没有神经质似的这么做。她使这看起来是正确的。
  “‘疾病’是一个可以不断重复大声说出来的好词。疾病,疾病。”
  “我该去洗澡了。”道格拉斯说。
  尼科尔指着他,“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为什么要去上大学。”
  “大量的阅读时间,”道格拉斯说。
  尼科尔从窗台上跳下来,轻轻落在离道格拉斯一码远的地方。
  “我同意。”她说着走开了。
  
  
  三个星期后,在四月中旬一个下着雨的星期二早晨,道格拉斯收到了邀请。就在做礼拜前,尼科尔·邦纳把脑袋探进了教师休息室,道格拉斯和卡特里娜·扎洛夫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道格拉斯正在读报纸,而卡特里娜刚发现了长袜上的一道脱丝。
  “克尔切科先生,”尼科尔说。
  道格拉斯和卡特里娜抬起头。
  “学生不允许进来。”卡特里娜说。
  “克尔切科先生,我需要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尼科尔像个管家似的背手站着。
  道格拉斯站起来,卡特里娜·扎洛夫哼了一声。
  走廊外面,尼科尔对道格拉斯展露笑靥。
  “普林斯顿录取我了,”她说。
  拥抱他学生的念头在道格拉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太棒了,”他说,“祝贺你!”
  尼科尔很快地点了一下头。她一只胳膊下夹了本《圣经》,这让道格拉斯十分惊奇。
  “为了感谢你的推荐信,我爸爸妈妈,还有我,想请你这个星期四到我家共进晚餐。”
  “噢,”道格拉斯说,“太好了,但是没必要。”
  “我们要吃爸爸亲手做的汤团。我已经向爸爸保证过了你一定会喜欢汤团的。”
  “尼科尔,”道格拉斯刚要说。
  做礼拜的铃声响了。
  “你告诉过我,你喜欢吃汤团,克尔切科先生。”
  “噢,是的。”道格拉斯迅速地说。“但——听着,尼科尔,你能进普林斯顿大学,我感到非常骄傲,但你没必要……”
  “我正在读《启示录》,”尼科尔拍着《圣经》,“可能你觉得奇怪。”
  女孩们从道格拉斯和尼科尔身边涌过,闲聊着,往礼拜堂而去。
  “快来,尼基,”朗达·费尔普斯说。
  “早上好,克尔切科先生。”那位性欲旺盛、身体健康的老师奥德丽·利特尔说。
  尼科尔把头翘到一边,“你知道嘛,克尔切科先生,《启示录》里有人可以整个覆盖住眼球。”
  道格拉斯摇摇头。他有点儿糊涂,需要些布洛芬 。
  “我爸妈和我会在星期四晚七点等你。”尼科尔往后退了一步。“我们住普瑞埃普逊公寓楼,在西82街和河岸街。”
  “普瑞埃普逊?”道格拉斯喊到,但尼科尔·邦纳已经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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