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致总统先生的一封信

作者:加布.哈得孙




  相反,我给吉米做了一个顶呱呱的巢屋,不仅安装了可以升降的绳梯,还搭建了一个刷了“汤姆森海豹”牌油漆的小瞭望台,上面放有一台望远镜。巢屋里还有一间小厨房,里面有水槽和微波炉。我还弄了个简易厕所,后来还将一台发电机吊上来,于是就有电可用了。我还在里面放了一台电视和一架短波收音机。我只想给小吉米创造最好的一切,再说,有事情可干,我也就不至于胡思乱想。
  事实上,我并不真正在乎这只耳朵,让我感到难过的只是,拉维恩太太做不到只爱我这个人——而不考虑是否有这只耳朵。她一直不依不饶的,让我越来越恼火。说到底,多一只耳朵或少一只耳朵又算得了什么,先生?它也没让我觉得很疼痛。当然,我是说,如果不小心碰了一下——比如轻轻擦了一下什么的,感觉就会像火红的煤球烫着皮肤似的,非得弄块冰敷在上面才行。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不过您别误会,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愿要这只耳朵,但有了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喜欢把这只耳朵想象成一朵花,一朵在我身上开花成长的向日葵。许多从战场上归来的人比我可糟多了,比如断胳膊的、缺腿的、掉牙齿的、瞎眼睛的,还有的人甚至命都没保住。事实上,回头想一想,我非但没有所失,反而是有所得。从这点看,我还是个赢家,我常常跟拉维恩太太这么说。
  但是,大约一星期之前,我半夜里不知怎么突然醒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拉维恩太太,只见她躺在那儿,脑袋埋在枕头里,我发现她后脑勺上浓密的黑发间有个发亮的小东西,在月光下一闪一闪。当时我正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想,那是什么玩意儿?可是我太困了,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醒了过来,不知怎么就翻了个身,于是又看到了拉维恩太太脑袋上那个发亮的小东西。如果我当时又马上入睡就好了,我本该接着睡觉的,因为我当时累极了。可我并没有继续睡觉,而是探过身去,拨开拉维恩太太的头发,以便看个明白。
  不出片刻,我就看清那发亮的小东西是什么了,那是一颗牙齿,一颗完美、洁白、发亮的牙齿。准确地说,是数颗牙齿之一,是两排牙齿中的一颗,长在一张名副其实的嘴里,还有嘴唇以及其他一些嘴里该长的东西。我伸出手,摸了摸那张嘴的上嘴唇。先生,它很柔软,真的很柔软。这是一张真正的嘴,长在拉维恩太太的后脑勺上。一根舌头伸了出来,舔了舔我刚刚摸过的嘴唇。接着,那张嘴巴说话了:“嗨,拉维恩!”我一下子目瞪口呆。那张嘴巴又说:“喂,伙计,怎么了?你觉得怎么样?还不赖吧,啊?”它发出的是一种尖锐刺耳的男声,而且,我很讨厌它跟我说话的语气。于是我问它,它跑到我老婆的后脑勺上到底要他妈的干什么,还问它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那张嘴巴回答道:“我在跟你说话呀,拉维恩。什么——你在开玩笑吧?得了,你可真会装模作样,拉维恩,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似的,对吧?嗨,我叫拉维恩,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喂,拉维恩,你说,如果拉维恩太太发现我在她的后脑勺上,她会怎么办呢?你说,她会给我刷牙吗,拉维恩?告诉你吧,拉维恩,我可是很注重口腔卫生的。如果你也有两排像我这样美如珠贝的牙齿,你一定也会全力保养它们的。”说着,它的嘴唇翘了起来,亮出两排让我不得不暗暗赞叹的漂亮牙齿。“还不赖吧,嗯?”
  我不禁气恼起来,并且对那张嘴直言相告,还叫它最好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说清楚它跑到我老婆的后脑勺上到底要他妈的干什么。那张嘴说:“喂,拉维恩,消消火,冷静点儿。我是因为你才在这儿的,是因为你到沙特去打了仗,我才在这儿的呀,拉维恩。有什么不对吗?得了吧,你怎么会不知道?快醒醒,拉维恩,别犯傻啦!”到了此刻我才知道,拉维恩太太后脑勺上这张新嘴巴是个该死的大骗子,我把这话也告诉了它。可是它却说道:“拉——维——恩!你瞧,心急火燎的好像不是我,对吧,拉维恩?我看,需要着急的才不是我呢,我不是骗子,老朋友!”唉,我该怎么办呢,先生?我是说,如果您半夜醒来,发现第一夫人巴巴拉·布什的后脑勺上有张嘴,您会怎么办?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我不能干我想干的事,不能给它一拳,因为那等于给了拉维恩太太一拳。于是,我用一大块胶带封住那张嘴,然后继续睡起觉来。
  第二天早上,一切都乱了套。我醒来时,发现拉维恩太太站在长镜前,一双手正想从脸上扯掉什么东西。她用力地扯呀,扯呀,有那么一会儿,她看起来就像滑稽剧中的演员,想把脸皮从脑袋上扯下来似的。等我看得更清楚时,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昨天夜里,迷迷糊糊之中,我竟然不小心将她那张正常的嘴给封住了。
  拉维恩太太猛地朝我转过身来,看见她眼神的那一刻,我心里暗想,她的嘴巴封住了没准还是件好事,要不然,在这种时候,天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不过,我并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她拿起一条德芙巧克力砸了过来,正中我的脑门,我一下子倒在床上,眼冒金星。透过这些金星,我看到拉维恩太太将一把烫发钳举过头顶,朝我直冲过来。我心里想,这可决不是我所想要的死法。正在这时,小吉米裹着毯子走进卧室,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爸爸,爸爸,怎么啦?”于是,我们俩——拉维恩太太和我——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我们的孩子,我脱口喊道:“噢,我的上帝!”因为站在那儿的,明明白白就是小吉米,那张脸无疑是他的脸,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他的鼻子不见了,他的脸蛋像烙饼一样平整,连小鼻孔也不见了,我的小吉米没有鼻子了!
  先生,不管您怎么样,请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即使在目送拉维恩太太拎着提箱、抱着小吉米出门的时候,我仍然坚持我的立场,当然也是您的立场——萨达姆·侯赛因在沙特阿拉伯没有使用化学武器。如果说有什么让我讨厌的话,那么,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到处诉苦的人。我最讨厌那些所谓经历了“沙漠风暴”的老兵,他们说自己头痛、脱发,四处抱怨自己患了海湾战争综合征。比如住在这条街上的赫尔下士,他无法行走,想要出门时,就只能坐在滑板上。他脸上长有脓疱,常常跑到我家来,想谴责美国政府。有一天,他要我在一份请愿书上签名,因为几个星期前我犯了一个错误,和他一起喝得大醉,然后给他看了我的这只耳朵。赫尔抬头看着我说:“得了,拉维恩,别这么豪情万丈的,我们都一样是受害者。你不该落得这么个下场,替小吉米想想吧!”当时,我正在这上面,在小吉米的巢屋里(我已经在这里临时住下了),而赫尔则在下面我家的后院里。他手里挥舞着一张纸,高过头顶,我能看到纸的上方有这样几句话:“你想要石油,我们帮你弄到了,现在,帮帮我们吧!”我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枪对着他,说:“你最好再也不要提我儿子的名字,赫尔。事实上,你最好再也不要动我儿子的任何念头,赫尔!”
  就是在那时,我萌发了想飞的念头。当时,赫尔坐着滑板出了后院,上了车道,我探过身子目送他,不想突然失去平衡,掉了下去,后背着地。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我四肢都无法动弹,我觉得自己要瘫痪了。接着,我肯定昏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只见夜空中布满繁星,而我的胸口上则贴着一份赫尔留下的请愿书。这都是四天前发生的事了。后来,我又回到这儿,就再也没有下去了。我背上痛得钻心,不过,如果弯成一团就会好受一些。我现在就是这样弯成一团地坐着,有许多鸟儿在旁边飞来飞去,我不禁突发奇想:我的背痛也许不是因坠地而起,而是由于背上要长翅膀了,是生长的阵痛呢,就像出牙之前有痛感一样。我琢磨着,这么想也不算太离奇,我还琢磨着,既然可以多长出耳朵或嘴巴什么的,长出一对翅膀也是有可能的。当然,如果有了翅膀,我就可以飞到西雅图我岳母的家里。我知道,如果拉维恩太太仰望天空,看到我用新翅膀飞来了,就不会再追究什么耳朵、嘴巴和鼻子的事情了,谁会拒绝有翅膀的男人呢?所以,每天早上我都要查看一下,可它们到现在还没长出来,我觉得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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