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心即为家

作者:[澳大利亚]西·阿斯特里 作 徐 凯 译




  奈丽避开有钩刺的刺人的灌木,仍然能听到营地里女人们的哭叫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跑到了河边,一条狭长的沙堤一直通到河中央。如果她能过河,就远离大路了。不会有时间去擦掉那泄漏真相的脚印了。她爬回热带丛林,站在那里直哆嗦。她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想闷得孩子停止嚎哭。但是孩子就是不噤声,因此就躲在一片树丛下用奶头安慰安慰孩子。吸奶的时候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她也趁机缓过气来。
  喊叫声蜿蜒着穿过热带雨林,就像林中的藤蔓。
  哀号声透过树冠传过来。
  突然,一只狗叫了起来,离得太近了。她站起身来,孩子还在吸奶,沿着河边的沙路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她奋力向前,在枝杈和荆棘中穿行,半英里、一英里,直到她知道很快就会失去森林的掩护。她将来到乔治·兰斐的地界了,就是老比吉·马博工作的那块农场。她有时也会去那里,当年轻的兰斐太太给他们做泡菜之类的东西时,她帮忙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
  她站在篱笆边,好一会儿拿不定主意。过了一会儿,她出于冲动把孩子从篱笆的底部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扭着身子钻了进来。她嗅嗅青草的芬芳,闻闻蚂蚁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一切活着的东西的气味,然后把孩子抱起来,蹒跚着穿过养奶牛的小牧场走到了芒果树下,经过鸡圈、菜园,走过一片繁花盛开的草场,以及鹅掌楸那毛毡似的阴凉,走过正在铲地的兰斐先生。当他抬起头来看她时,奈丽没有停下来。她害怕死了,但是气喘吁吁地跑开了。她绕过房子的一侧来到房后的台阶边,那里的门总是开着的。
  玛格·兰斐来到门口,两个年轻女人相互看着发出一阵虫子一样的声音。后屋里有个小婴孩在哭,一个小女孩不停地拉她妈妈的裙角。
  兰斐太太在说话,声音柔柔的、语速很快。奈丽什么也听不清。然后是手,她们用手把她拉进门,非常温和。但是她太害怕了,一直抱住查理不放手,直到白人太太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按着她坐到厨房的椅子上并且按住她。“好了,别动,”她不停地说着,“别动。”
  这样她真的平静下来了。漂亮的白人太太说道:“告诉我,奈丽,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在抽抽噎噎,一个好言相劝,一个呼吸急促,一个强忍住恐惧。讲述花了好一会工夫。
  “我明白了,”玛格·兰斐最后说道。“我明白了。”她又说了一遍,嘴唇绷得紧紧的。“哦,我明白了。”
  她把孩子从奈丽的手里接过来,把他放在地板上和自己的女儿放在一起,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对视一会以后,伸手去碰碰对方。她走到炉边,把茶壶倒满,给这个黑人姑娘倒了一杯,说道:“你现在赶快把水喝了,然后我们想想办法。乔治将会想想办法。”
  
  半个小时后,警察来了。
  他们从火车道边骑马顺着小路一溜小跑而来,气势汹汹地。到乔治面前停了下来,他正坐在铁铲上休息。
  面对他们的讯问,他满脸的茫然。“只有女仆。”又补了一句,“还有玛格和孩子们。”
  他话音未落警察已经踢马前行了。乔治砰地把铁锹掼进翻耕过的土地里,跟着他们走,看到他们正在把马拴在台阶的栏杆上。他看到他们穿着马靴噔噔噔走上台阶。房子就像张开的手掌一样,一览无遗。
  玛格走到走廊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她的整个身体就是一种挑战。
  “哟?”她问道:“怎么回事?”
  那些大块头的男人有点慌张。他们以前和乔治·兰斐的妻子有过冲突。她乍看上去年轻、温顺,其实不然。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经常传播某种观点。他们不知道乔治从她那里得到的欢愉,因此同情这个可怜的丈夫,他到南方去了一趟从城里领回一个有城里人想法的小妞做老婆。
  “政府下了命令,太太。”一个警察说,“我们必须集中所有的土著孩子。所有的土著孩子都必须被带到特殊的训练学校。这是命令。”
  玛格·兰斐盯着他们的过于诚恳的脸,忍不住笑了。
  “警官,你是在问我是否有混血儿?还是我理解错了?”她几乎不能再等他们的反应。
  警官咬住下嘴唇,看起来好像在咀嚼什么东西,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不是你自己,太太。”令人作呕。他心里想道,一个令人生厌的娘们,让人感到反胃。“我们只是想知道你这里有没有。有那边营地里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有?”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太太。”他不动声色,“你们有一个女仆,对吗?你丈夫说的。”
  “对的,有一个。”
  “那么,她有孩子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玛格·兰斐语气坚决地撒了个谎。她直视着他们,眼神愉快而率真。
  “也许是吧。但是我们想跟她谈话。你知道,窝藏这样的人是违法的。”
  “我当然知道。”乔治已到台阶的下面,站在这帮人的身后,冲她点头,鼓励她接着说。“你们在浪费时间,我说。你们也在浪费我的时间。但这就是政府的职能,是不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太太。”他不依不饶、咬住不放,说着又向前跨了一步,“我们能不能见见那个女仆?”
  玛格扭头对厅里喊了一声,但是身子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听着奈丽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慢吞吞地向这边走。当她走到警察面前时,手里还拿着抹布,手上的肥皂沫在往地板上滴。她不敢正视站在门口的那帮大块头警察。
  “你的孩子在哪,奈丽?”警官问道,半是威吓半是玩笑,“你把孩子藏起来啦?”
  奈丽低下脑袋,摇摇头,没说话。
  “舌头被猫吃啦?”另一个人说,“你不想说话,嗯?你在撒谎?”
  “她没孩子,”玛格·兰斐冷冷地打断他的问话,“我告诉过你了。或许猫也把你的耳朵吃了。如果你们冲她大吼、絮聒不休地责骂她、羞辱她,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你们连这基本的知识都没有?你们在恐吓她。”
  她看看站在两个警察身后的丈夫,他微笑着支持她。
  “听着,女士,”警官说道。他想一拳把这个不要脸的娘们打到走廊里。但是脸上紧绷的肌肉说明他压下了这个念头。“在营地那里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不是这么说的什么?”
  “她有一个孩子。她把孩子藏在什么地方了。”
  她看到乔治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和关心。过来,她自己的眼神在恳求丈夫,过来呀!“警官,”她说道,“奈丽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她在我这个帮工已经四年了。你会认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孩子?你会吗?尽管如此,你尽可以搜房子,如果想搜的话,甚至搜田地。你们急着找到孩子,是不是?有没有搜查证?”
  她话音刚落,警察就粗暴地推开她,把奈丽推搡到墙边贴墙站着,穿过嘎吱嘎吱作响的门廊,冲进卧室和会客室,然后又出来搜厨房。碗橱的门被撞开了。洗衣房的门砰的一声巨响。
  乔治走上台阶,拉住了妻子的胳膊,把她和奈丽领到屋后,用身体挡住她们,看着警察从院子里向他们走来。
  “满意了?”
  “不,不满意,伙计。”警官恶声恶气地答道,“一点都他妈的不满意。”
  他们强壮的身体充满了厨房。他们轻蔑地看着奈丽蹑手蹑脚地走回水槽边,她的身体由于恐惧绷得紧紧地。
  “我们不相信你,太太,”警官说道,“不相信你和你老公。当我们抓住把柄的时候你俩麻烦就大了。”
  玛格站直了身体挡住那随时可能暴露出来的婴儿哭闹声。她假装忙着往火炉里加煤。
  “好的,”乔治边说边捏了捏她的胳膊,同时目光犀利地盯着两个警察说,“你们已经查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们都还要干活呢!”
  警官阴沉着脸。他用皮靴四处踢踢,眼睛不断地在厨房里和外面的小花园里四处打量。兰斐家的小女儿爬到他的脚边开始扯他的裤腿,把警官气疯了。
  “好吧,”他很不情愿地同意了。“好吧。”他最后又盯着奈丽的后背看了一眼骂道,“该死的土著。”他有意要侮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兰斐夫人。“根本就不值得费那么大的神。但是他妈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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