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苦中作乐

作者:〔美国〕罗伯特·斯通/作 杨雪莲/译




  罗伯特·斯通(Robert Stone,1937—),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他出生在纽约的布鲁克林,从小便遭父亲遗弃,与患有精神病的母亲相依为命,高中时就读于天主教寄宿学校,却因为好酒和“激进无神论思想”被迫退学,随后加入海军,退役后就读纽约大学,一年后辍学,开始接触“垮掉派”作家和诗人。1962年,他获得斯戴纳奖学金,前往斯坦福大学学习小说创作,从此拉开了他文学生涯的序幕。他擅长表现个人和走向没落的当代西方社会之间的冲突,一共发表了七部长篇小说和一部短篇小说集,1967年发表的处女作《镜子厅》(A Hall of Mirrors)获福克纳基金会的最佳新人新作奖。越战期间,他曾经作为战地记者在越南待过几周,并创作了“越战小说”《狗士兵》(Dog Soldiers),赢得了国家图书奖,以后由他本人操刀,将此书改编成电影《谁能阻止下雨》。1982年出版的《日出的旗帜》(A Flag for Sunrise)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泰坎”的虚构国家里,色调灰暗,反映的是充满政治纠纷与暴力的中美洲的混乱。1998年他发表了《大马士革之门》(Damascus Gate),通过一名记者对“耶路撒冷综合症”的调查,反映了这个动荡地区的阿拉伯文化和犹太文化的水火不容。2003年,他又有新作品《灵魂之湾》(Bay of Souls)问世,小说通过一个爱情故事反映美国的政治阴谋和宗教斗争。他惟一一部短篇小说集是《熊和他的女儿》(Bear and His Daughter)。
  编者
  
  
  他们被关在汉普敦县一所19世纪城堡式的砖头监狱里,监狱红色的主楼和城垛砖头会使人产生忏悔的幻想。看见这所监狱,许多得意的笑脸在这儿都僵住了。等候在大理石门阶上的人们可以想象自己被围在高墙铁丝网中的情形,也可以体会玫瑰色拱顶石上永不过时的优雅诗句:“善于劳动,善于等待。”
  这是美国19世纪诗人朗费罗《人生礼赞》一诗的最后一句,含义为劝导年轻人要积极行动。
  
  彼得·马休斯是位年迈的公共辩护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儿与阴森森的情节剧场景相似。白天,他都得开车经过六英里的乡村道路来到这儿。夏天或秋天天气好的时候,开车会是件很惬意的事情。沿着山脊的这条路很不平整,长满树木的山脊围着一条宽阔而水流缓慢的U形河曲,河岸向阳的一边种着玉米,背阳的一边种的是烟草,而且两个急转弯处的桥还是木头的。遇到下雪或寒冷的天气,开车经过这一程是件麻烦的事。
  足球赛季快要结束的某个星期一,马休斯接到了一个名叫乔治·拉普拉斯的窃贼的电话。他来自科德角半岛,还很年轻。拉普拉斯是个做事欠考虑的倒霉蛋,他让自己卷入了霍皮珠宝的盗窃和分赃案。为了减轻他们的犯罪记录,科德角半岛上的警察已经给他做了有利的笔录,然后跨过州直接把他送到汉普敦的魔鬼监狱里,希望他在那里为思乡和恐惧所折磨,然后听从法院的判决。
  这是一件令人忿忿不平的事情。不顾天气恶劣,马休斯还是决定开车去一趟。
  那天晚上,电视里播放着在迈阿密拍摄的镜头为足球赛做广告。马休斯在地铁上停留了一下,这时间正好够他瞥上一眼迈阿密州阳光明媚的掠影,也够他看一下从飞船上俯身拍摄的海岸风景。自打离婚后,他在一个农庄租了两个房间,以前这里一直提供住宿和早餐。因为被一家长期在外的农户家的玉米地隔开,他的住处远离马路而显得安全。他住的地方很安静,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觉得很舒适。和他一起的租户是一对退休夫妇,以前是纽约的小学老师,他们住在楼上。一起的还有个名叫斯托克里的高个子男人,他是一个开着公司的车、并从当地一家五金店领取薪水的锁匠。大家相处融洽,见面都相互点头问候,还愉快地寒暄几句。与这里相距50码的,是农庄的主人艾斯奇弗先生和太太住的另外一套农舍。他们不能容忍战争,刚逃离暴力统治下的哥伦比亚。
  往汽车棚走的路上,马休斯注意到了艾斯奇弗太太对他冷漠世故的眼神。很少有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马休斯慢慢地开着车从地上两道潮湿的车轮印上驶过,到了铺砌平整的路上,他开始往城里开。走州内公路开得更快更容易,但马休斯习惯了走两车道的公路。那天下午下大雨,这让他觉得没有一丝快意。天水一线,他被大雨包围了,他往前开着车,眼前的挡风玻璃刮水器上有很多冰冷的雨水。看到第一个停车标志,他的车子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黄色标志的停车线上。随后,他调高广播的音量,以收音机为伴,但广播里只有听众来电的直播节目。这些人要么叽叽喳喳,自以为无所不知,要么极其古板,非常不合群。
  马休斯从心底里憎恨汉普敦县。而当地的新闻界有时把这个地方理想化地描写成“欢乐谷”。马休斯与朋友逗乐时喜欢把它叫做“伤心谷”,而且他还有一段痛苦而滑稽的趣闻轶事。同时,这块地方特别容易管理,是个可以谋生的地方。他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慢慢磨掉了,在汉普敦生活的多姿多彩,让人满足得超乎寻常。当他投入到“伤心谷”的日常生活中时,这就是他所描述的自己的命运,大多时候,他都很能忍受那些事情。
  事实上,“欢乐谷”是他的出生地,他这辈子都在关注着它,以及它那令人生厌的说教和莫名的恐惧。最近到来的专家、学者和技术师给汉普敦带来了一丝自觉的令人愉快的自信,他们不知道山里经常发生斗殴、放火和谋杀,而这一切就经常发生在他们镶白边的百叶窗周围的山里。这是马休斯生活的地方,他了解这个地方阴暗的一面。这条道路向下斜通向河流,离第一座有遮雨棚的桥不到一英里,那儿有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工业时代满街的磨粉厂车间现在就剩下这间了。数年前其他房屋都已经焚为平地了。几乎每次马休斯从这房间经过时都会看见许多孩子,一群白皮肤黄头发的小孩,早在他住在艾斯奇弗夫妇家那时,这些孩子似乎一直没长大,人数也基本上没变。这房子没上油漆,其中一扇窗子通常蒙上塑料布。
  透过冰冷的雨水,马休斯看见其中一个孩子站在门口,门开着,这是个一身夏日下午穿着的女孩,她十岁左右,穿着宽松下垂的牛仔裤,上身的T恤是别人穿过的,破旧发黄。她毫不在意这恶劣的天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她戴了一条用玻璃石子和磨损得发亮的金属做的项链。她的眼神深邃,看得让人不自在。
  马休斯朝她挥挥手,她就走了。当他把车开过十字路口时,就把刚才那个小姑娘的事给忘记了。
  也许孤独是他最终的归属,甚至在他清醒的时候,也有情绪冲动和行为异常的表现。尤其是在他不酗酒的日子里,每天在判断上都有一些小小的失误。有时候,看到孩子会使他想起自己过去送孩子上学,和妻子一起喝喝啤酒的家庭生活。
  70年代,大家都说养育孩子是段艰苦的日子;事实上,养育孩子一直是件艰苦的事。80年代、90年代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和妻子已经很幸运了。他们惟一的儿子聪明大方,有几分母亲的正直无私,也许遗传上多了点他自己的“悲观主义”。至少有那么点。他把它称为悲观主义。
  开到半山腰,一辆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产的沃尔沃轿车不屑一顾地从他旁边兴奋地经过。粘贴在保险杠上的小标语写着“我们是一家人” 。这是汉普敦的口号,它指的是想象中汉普敦居民和那些世界各地的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以一种趣味相投的附庸风雅的抽象概念表达出来了;地球是颗面带笑容的行星,因为有经度纬度而完美。在汉普敦目前这样的地方养育孩子是不是变得更令人恐惧呢?马休斯也许不能这么说;他的视角和了解这里罪恶历史的刑事辩护律师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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