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试论北京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
作者:韩建业
七、环境变迁与文化发展
从距今10000多年前开始,一直到约公元前1800年,北京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跨度长达万年左右。迄今为止,这样长跨度的文化序列也只在华南、华北的少数一些地区能够找到。但由于北京地处东北和华北文化区的交汇地带,有时甚至直接面对北方非农业文化,所以除雪山一期文化对外影响稍大外,其余时候多半都更多地接受外来的影响,始终未形成强有力的中心。尤其是庙底沟类型和庙底沟二期类型时期,其农业文化传统还基本中断。显然,北京地区新石器时代并不存在一个稳定、持续的文化发展序列。也正因为北京地区所具有的边缘地带的特点,使其不时成为多种文化因素汇聚的熔炉,以及联系东北、北方、中原、海岱文化系统的纽带,对“中国相互作用圈”的酝酿、形成和早期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对中国文明的起源和形成也做出了特有的贡献。有些时候,北京地区还成为农业、非农业文化区之间的缓冲地带,对中原地区农业文化的稳定发展起到了事实上的屏藩作用。
北京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的起源和发展,与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及全新世以来气候的演变存在必然的联系。全新世以来,中国北方地区气候存在多次干冷、暖湿的波动[30]:气候渐趋暖湿至最高峰,然后逐渐下滑。具体来说,全新世初期向暖湿方向发展,至公元前6700左右出现一次干冷期[31];此后水热条件回升,至公元前5100年左右再次变得干
冷[32];此后回升,出现公元前4500~前3500年大约千年的全新世气候最适宜期;公元前3500年左右趋向干冷[33],至公元前3000年左右降至低谷;此后回升,至公元前2500年左右稍趋暖湿[34];公元前2300年左右又向干冷方向发展,至公元前2000年左右降至低谷;此后稍回升,至公元前1800年左右变得稍暖湿[35],公元前1500年后渐趋干冷,至公元前1000年左右跌至低谷;此后回升至稍暖湿,持续到公元前后。总体上以中间公元前6500~前1000年这一段最为暖湿,故又被称为“大暖期”[36]。
现在看来,陶器的起源与农业无必然关系,但肯定应当与相当程度的定居有关。在距今16000年的华南、日本、西伯利亚等地已明确出现陶器,华北包括北京地区的陶器也有早到15000年以前的可能性。最早的陶器作为炊器,在日本、西伯利亚可能用于蒸煮坚果或精炼鱼油,在华南或者北京,则可能与蒸煮粟、稻类谷物有关[37]。13000年前后气候向暖湿方向发展,以及11000年前后“新仙女木事件”的极端干冷,恶化了大型喜冷湿哺乳动物的生存环境,使得人们开始转向狩猎中小型动物,以及流行细石器技术。同时,人们尝试着寻求新的食物途径,从定向采集发展出早期农业。10000年以后气候的再次回暖,才使农业真正有机会发展起来。北京地区陶器和农业的起源或许也是如此。新石器时代中期文化在北京地区乃至于东北地区的广泛分布,与当时较为暖湿的气候环境有关。新石器时代晚期前段北辛文化北上,是北京地区环境向暖湿转变的直接表现。新石器时代晚期后段的庙底沟类型阶段,恰值气候最为暖湿的时期,北京文化却极度中衰,则大半出于人为的原因,但也不排除当时华北平原洪水泛滥、沼泽纵横给人类造成灾难的可能性。公元前第3千纪初期北京文化的中断,与当时气候进入干冷之低谷期明显存在关联。而龙山时代北京文化的再次繁盛,又与公元前第3千纪中期气候的回暖有关。
(本文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北京市属市管高校人才强教计划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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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严文明:《中国新石器时代聚落形态的考察》,载《庆祝苏秉琦考古五十五年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
[2]a.周国兴、尤玉柱:《北京东胡林村的新石器时代墓葬》,《考古》1972年6期; b.北京市文物研究所:《东胡林人及其遗址》,载《北京文物与考古》第6辑,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3~9页。
[3]a.郁金城、李超荣等:《北京转年新石器时代早期遗址的发现》,《北京文博》1998年3期; b.李超荣:《北京地区旧石器时代考古的新发现》,载《中国考古学研究的世纪回顾》(旧石器时代考古卷),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77~79页。
[4]李、王幼平:《阳原于家沟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载《考古学年鉴》(1996),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96页。
[5]保定地区文管所等:《河北徐水南庄头遗址试掘简报》,《考古》1992年11期。
[6][日]堤隆:《日本列岛晚冰期人类对环境的适应和陶器起源》,载《稻作、陶器和都市的起源》,文物出版社,2000年,第65~79页。
[7]a.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等:《北京平谷上宅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简报》,《文物》1989年8期; b.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等:《北京平谷北埝头新石器时代遗址调查与发掘》,《文物》1989年8期。
[8]上宅T0508⑧(木炭)所测数据为公元前5480~前5230年,数据出自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中国考古学中碳十四年代数据集(1965~1991)》,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7页。表中14C数据采用1988年国际14C会议确认的高精度树轮校正表校正。
[9]河北省文物管理处、邯郸市文物保管所:《河北武安磁山遗址》,《考古学报》1981年3期。
[10]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保定市文物管理处、容城县文物保管所:《河北容城县上坡遗址发掘简报》,《考古》1999年7期。
[11]这一概念由张光直先生提出,指公元前第四千纪中国大部地区文化彼此发生连锁关系的现象。见张光直:《中国相互作用圈与文明的形成》,载《庆祝苏秉琦考古五十五年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23页。
[12]同[7]。
[13][16]北京市文物研究所:《镇江营与塔照──拒马河流域先秦考古文化的类型与谱系》,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年。
[14]数据出处同[8],第17~18页,14C数据采用1988年国际14C会议确认的高精度树轮校正表校正。
[15]数据经校正,见[13],第429页,附表2。
[17]齐心:《北京先秦玉器文化初探》,载《北京文物与考古》第5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年,第92~98页。
[18]上宅遗址的石柄石刃刀也当属于与狩猎经济有关的工具,与其他地区发现的骨柄石刃刀功能类似。
[19]戴向明:《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格局之演变》,《考古学报》1998年4期。
[20]北京市文物局考古队:《建国以来北京市考古和文物保护工作》,载《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文物出版社,1979年,第1~12页。
[21]严文明先生称其为仰韶文化钓鱼台类型(《略论仰韶文化的起源和发展阶段》,载《仰韶文化研究》,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55页)。
[22]韩建业:《涿鹿之战探索》,《中原文物》2002年4期。
[23]a.《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四年级在京郊实习——发掘到新石器时代至辽代文化遗址》,《光明日报》1964年4月2日; b.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考古四十年》,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年,第22~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