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2期

西周邢国二次迁封说辨析

作者:庞小霞




  文献中有关于周初“长子就封于外、次子留守相王室”的记载。郑玄的《诗谱·周南召南谱》曰:“周公封鲁,死谥曰文公,召公封燕,死谥曰康公,元子世之,其次子亦世守采地,在王官。”[25] 《史记·鲁世家·索隐》曰:“周公元子就封于鲁,次子留相王室,代为周公。”[26]因而尹先生认为西周井(邢)氏乃大宗,分封在畿内,次子到邢国就封的看法不符合文献记载,也和周初其它封国多元子就封于外的情况不符。从青铜器年代来看,畿内井(邢)氏有关的井(邢)伯、井(邢)叔、井(邢)季组铜器的年代多属西周中后期,较早的长中的井(邢)伯也属穆王时期,而记录邢国初封事件的麦尊年代可早到成王后期,目前井(邢)氏作器、含有井(邢)氏之名的铜器合计有五六十件,但无一能到成王时期的。所以从铜器年代上看,先有畿内井(邢)氏后改封邢台的看法不妥当。
  陈平先生对邢侯簋的考释较合理,但是由于其认为温县邢丘和河北的邢台必有着内在联系,又完全赞同唐兰对邢侯簋考释的意见,即认为此处的邢侯不是初封,于是同样将邢侯簋看作是再封的铜器,并提出了邢丘为邢国分封后再封于成周畿内的采邑的新说。其实,唐兰先生对邢侯簋之邢侯是第一代邢侯还是再封邢侯的问题,在其数篇文章中看法并不一致。唐先生在《西周铜器断代中的“康宫”问题》[27]、《论周昭王时代的青铜器铭刻》[28]及《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征》的麦尊[29]注释中都明确指出,邢侯簋中“邢侯”为“第一代邢侯”,“封于康王”,但在邢侯簋考释中却指出,第一代邢侯“应为成王时所封”,此处的“邢侯不是初封”的理由仅仅是:“从铭中说‘邢侯服’,他业已称为邢侯,可知不是初封,因让他参政而又赏赐奴隶,和盂鼎的情况正相类。”对此张桂光先生认为:“宜侯簋‘’在受命前称为‘虞侯’,受命后即改称‘宜侯’,这个初封‘宜侯’的名号是在受命当场获得的,邢侯簋的作器者在受‘邢侯服’的同时获得‘邢侯’的称号,怎么就不可以是初封的呢?”[30]笔者以为张先生言之有理。邢侯簋铭文确为邢侯初封的正式册命金文。
  通过对麦尊和邢侯簋铭文的分析,笔者认为这两篇铭文记载实乃同一次分封。青铜器麦尊久已遗失,今已无法见到原器,《西清古鉴》录其图,释文如下[31]:
  王令辟井(邢)侯出(),侯于井(邢),雩若二月,侯见于宗周,亡(尤),(会)王京,祀,雩若昱(翌)日,在璧(辟) (雍),王乘于舟,为大(礼),王射大(鸿)禽,侯乘于赤舟,从,死咸,之日,王以侯内(入)于寝,侯赐玄周()戈,雩王在,已夕,侯赐者(赭)臣二百家,剂()用王乘车马,金勒,冂()衣、芾、舄,唯归,扬天子休,告亡尤,用(恭)义(仪)宁侯,景孝于井(邢)侯,乍册麦赐金于辟侯,麦扬,用乍宝尊彝,用侯逆造,明令,唯天子休于麦辟侯之年铸,孙孙子子其永亡冬(终),冬(终)用造德,妥(绥)多友,享旋走令。(图一)
  
  铭文内容的前半部记录了邢侯被封,到宗周谒见周王,受到异常优渥礼遇和赏赐的情况,后半部则是邢侯对其正吏作册麦的赏赐,以及麦作此尊的原因和用途。麦尊与分封邢侯于邢关系密切,对此学界几无异议。
  唯三月,王令(荣)内史曰: (介)井(邢)侯服,赐臣三品:州人、重人、墉()人,拜稽首, 鲁天子造厥濒(频)福,克奔走上下,帝无冬(终)令(命)于有周,追考(孝),对不敢□(坠),(昭)朕福盟,朕臣天子,用典王令(命),乍周公彝。(图二)
  邢侯簋也是传世器,铭文拓本释文如上。通观邢侯簋铭文的内容,我们既然否定“邢侯服”是更改邢侯服政的含义,那么从邢侯簋铭文也就找不出任何迁封的痕迹。而相反,通过对铭文考释,结合对西周册命制度的认识,笔者认为这篇铭文其实正是分封邢侯的正式册命金文。其与麦尊铭文的记载实乃同一次分封,只是作器者的身份和目的不同。麦尊的作器者是其正吏作册麦,“麦被邢侯赏铜,麦对扬,用来作宝器,用来献享侯的来往使者”。邢侯簋由其末尾的“作周公彝”可知,乃邢侯为周公作的彝器。铭文中赐服、授民正是西周分封诸侯的重要内容。《左传》定公四年有周初分封的记载:“分鲁公以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肖氏、长勺氏、尾勺氏。”这正是周初统治者处理商王畿地区殷商遗民的一个重要政策,即将之迁移至新封的诸侯国,这样既分解、削弱了商旧都一带的殷人势力,又可为新封的诸侯国提供大量的劳动力。与之类似,笔者认为铭文中的“州人、重人、墉()人”正是被周王从商王旧都附近迁封到邢国新封地的殷商旧族。而接下来的“拜稽首,鲁天子造厥濒(频)福,克奔走上下,帝无冬(终)令(命)于有周,追考(孝),对不敢□(坠), (昭)朕福盟,朕臣天子,用典王令(命)”,则是册命金文中常见的程式化的语言,大概表达受命者要克尽职守,勤于王命之义。“用典王命”更是表明因册命而邢侯为周公作彝器。
  总之,通过对麦尊和邢侯簋的考释,我们认为从麦尊铭文看不出始封邢丘的含义,邢侯簋也并非是对邢侯的二次迁封。
  
  三、文献和考古材料
  对二次迁封说及邢丘说的否定
  
  文献中不见有邢国二次迁封的记载。西周早期邢国分封的史实在史籍中有记载,《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谏曰:“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邗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32]《汉书·王莽传》卷99(上):“成王广封周公庶子,六子皆有茅土。”[33]可见文献中有关邢国封建的记载是指成王东征之后的分封,昭王、穆王时是否对邢国再次分封,文献中无明确记载。
  首倡邢丘说的是东汉后期的许慎,其在《说文解字》六篇(下)邑部曰:“邢,周公子所封,地近河内怀。”[34]按:此处的河内怀,是汉时河内郡下的一个县,怀附近有修武、平皋等,其地在今天的温县一带。在此,许慎尚未说明邢的确切地点。范晔、班彪的《后汉书·郡国志》承许说,其河内郡下平皋县曰:“平皋有邢丘,故邢国,周公子所封。”[35]按:此处的平皋即今温县北平皋一带,这里已详细指明邢国的地理位置。值得注意的是《后汉书·郡国志》的材料,邢丘说者仅有这两条文献证据,其中明确指出邢国分封河内邢丘的就是上引志19的载述,然而《后汉书·郡国二》志20却又言:“襄国,本邢国,秦为信都,项羽更名。有檀台。有苏人亭。”同是《郡国志》的记载,前后迥异,错讹千里。如此,在论证邢国都邢台时,后者的可信度会大打折扣,也使邢丘说的文献依据更加脆弱。清代就有不少学者对许慎之说持异议,徐灏认为:“直隶顺德府附郭,今邢台县即汉襄国县,与河南怀庆府相距甚远,许说盖误。”[36]。清人王夫之对邢国分封和再迁之地考证详细,其曰:“邢侯之国初封在顺德府台县,汉曰襄国,后迁夷仪在东昌府聊城县,卫灭之,地入于卫。邢邱非国也,地在怀庆。《韩诗外传》云:‘武王伐纣,至于邢邱,修武勒兵,更名邢邱曰怀,宁曰修武。怀,今武陟县也。……’韩诗以怀为邢邱亦相近。而非应劭以邢邱为邢侯国,而曰自襄国徙此。齐桓时卫人伐邢,邢迁于夷仪,其地属晋,号曰邢邱。不知从井之邢与从之判然为二,故臣瓒《汉书》注云:邢是邱(丘)名,非国。而颜师古直斥应说之非。谓晋侯送女于邢邱,谓此其说也。《汉书》于赵襄国县注曰:邢侯国。《后汉书》平皋有邢邱,故邢国,周公子所封,则范晔仍应劭之误。”[37]此处邱即是丘,这里清人已对文献中的邢丘说的来龙去脉有了详细分析,并进行了有力的批驳,笔者以为他们的认识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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