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平原上的一所房子

作者:[美国]E.L.多克特罗 著 杜洪晴 译




  我们一转过街角,妈妈立刻打开我放在座位上的帽盒,拿掉那顶黑帽子,换上镶有一圈假花 的淡蓝色帽子,还在她的丧服外面挂上一条彩虹条纹的、闪闪发光的围巾。“嗯,”她说,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呢,厄尔?”
  “我也很好,妈妈。”我回答道。
  “叫我多拉阿姨!”
  “噢,多拉阿姨。”
  “厄尔,我希望你能好好记着,只要医生还活着,你就得格外小心。我们俩在许多事情上有 分歧,但作为男人,他还算精明吧。”
  拉维勒火车站只有个水泥平台,候车室也只是个能斜靠着歇会儿的地方,甚至连售票窗口都 没有。下站后,透过一条小巷,你能瞥见他们的大街,里面有一家食品店,一所邮局,一座 教堂,一家银行,一间卖男装的商店,一家建在广场上的四层楼高的旅馆, 还有矗立在广场中央草坪上的一尊联合士兵雕像。所有的地方都屈指可数,因为每一个都是 独一无二的。一个开着运货大车的男人愿意搭我们一程。他开过了好几条街。最初,我们还 能看到几座像模像样的房子和一两座教堂,可是,随着我们离城镇越来越远,眼前出现的只 是些破旧不堪的单层简房,狭小阴暗的门廊,一块块开辟出的园地,还有屋外拴得密密麻麻 、横七竖八的晾衣绳。我真搞不懂人们在这种环境下怎么能生活下来,但妈妈却说,这里的 居住人口超过三千呢。穿越一两英亩农场,一条直路穿过玉米地向西延伸,直路两旁随处可 见一些散落 着的谷仓。突然,令我意想不到的景物跃入眼帘——一座三层楼的平顶红砖房,它的石头 台阶一直延伸到前门,像从楼房林立的芝加哥大街上延伸出来似的。我难以想象竟有人会将 农舍建成这样。反射在窗棂上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不得不避开它的强光,努力分辨眼 前看到的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但事实就在眼前,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妈妈已经准备开始安家落户了。我们立刻忙碌起来。房子里到处布满了 蜘蛛网和灰尘,还充斥着动物粪便的腥臭味。我的卧室在顶楼,可乌鸦早已在那里先入为主 了。看来,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干呢。但转眼工夫,妈妈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城镇里一 排货车浩浩荡荡地把她快递的家具运了过来。愿意被妈妈雇用一天的人手也绰绰有余,他们 只要看看这位阔绰夫人满手的戒指,就料想到报酬不菲。一会儿工夫,鸡圈的篱笆竖起来了 ,地里的野草被锄整干净,一座储水的水池给挖掘出来,一间新的厕所也转眼完工。之后, 我思索了好几天,觉得伊利诺伊州拉维勒镇最棒的雇主非妈妈莫属。
  可是,谁来提井水、洗衣服、烤面包呢?农场里的生活和以往截然不同。我躺在三楼的屋顶 下,感受着小床上残留的白天的温度,感到日子悄然流逝。透过小窗,望着窗外遥远的星空 ,我有种不再受保护的感觉,因为我们已经远离了文明生活。是啊,我们被世界的进步文明 抛得越来越远了。第一次,我开始怀疑妈妈的判断是否正确。当我们在各个州之间跋涉时, 当她的雄心壮志面临种种阻挠时,我从未质疑过她的判断力。但是,这座房子不像一座农 场主的房子,她也不像农场主,我更不像。
  一天晚上,我们站在房前的台阶上,观赏太阳缓缓地落到几英里外的小山丘后面。
  “多拉阿姨,”我问道,“我们将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了解你的心情,厄尔,但有些事需要时间。”
  她看到我正盯着她的手看,它们现在变得多红啊!
  “我已经从威斯康星州雇了一个移民的女人。她将住到厨房后面那间屋里,大概一星期后到 。”
  “为什么呀?”我问道,“拉维勒本地就有许多已婚女人会出来干一些零活,她们需要钱。 ”
  “我可不想为我们干活的女人到城里随意散布在这里的见闻,厄尔,拜托你多动动脑子吧! ”“我正尝试着多动脑子呢,妈妈。”
  “叫我多拉阿姨,该死的!”
  “多拉阿姨。”
  “这就对了,”她说,“特别是在这个不名之地,也没人在跟前时,你也要格外注意。”
  她把厚帽子挂在脖子后隔热,穿着下面不加支架的宽松罩衫走来走去。
  “你不觉着空气闻起来挺甜吗?”她说,“我打算建一扇屏风门,再配上一个小沙发和一些 摇椅,这样我们就能舒服地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了。”
  她弄乱我的头发。“你干吗噘嘴!”她说,“也许你还不能欣赏此时此刻平和的空气、鸟儿 的欢唱和这种周围无事发生的宁静。其实,我们还是有事情做的,厄尔,你要相信我。”
  所以我感到放心了。
  不久,我们弄到一辆老式的轻型马车。每当多拉阿姨去银行、邮局或买生活用品时,这辆马 车就载着我们往返拉维勒镇。我来当车夫,尽管我和这匹马相处得并不融洽。我没给它起名 字。它太丑了,跑起来背上的肉颤悠悠地来回晃动,四条腿呈八字形撇开。以前在芝加哥我 曾经宰杀、梳理过比这漂亮多的牲畜。有一次,在马棚里,当我把它拴起来过夜时,它突然 大声咀嚼起来,差点咬到我的肩膀。
  另一个大麻烦就是班特,他是妈妈雇来干一些杂活的长工。一天下午,妈妈把他带到了楼上 。之后,他就开始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俨然一副屋主的模样。这是我看到的问题,它 已经显而易见了。一天,他竟然指使我干他分内的活。我就对他说:“我认为你才是雇来干 活的人!”他长得和那匹马一样丑,长长的胳膊下垂着两只粗糙的大手,与他异常矮小的身 材极不相称。
  “你自己干吧!”我对他毫不客气地说。
  他用眼睛斜瞅着我,一把拉住我的肩膀,把嘴凑到我耳边说:“我可什么都看见了。哦!是 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想看到的一切。”
  那时,我几乎可以预想到这个零杂工班特的命运了。可他自己却愚蠢至极,但我相信,对于 他,妈妈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否则,她怎么会有兴致跟这种人周旋,所以,我暂时把我的 想法搁在一边。
  事实上,我现在觉得,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这弥漫在农场生活中的寂寞,可能会夺走 我的一些希望。我还能想到什么呢?是那种过去经常感受到的预感或悬念吗?是的。我已经 感觉到不管将来要发生什么,它现在已经开始酝酿了。这个零杂工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发生 的事就是领养孤儿。妈妈以签订合同的形式,从纽约的一家专门收留街头孤儿的慈善机构, 领养了三个孤儿。他们给孩子们清理干净,穿戴整齐,送上了火车。火车载着孩子们到达了 我们在中部地区的新家,他们会在这里被培养成才。我们收养的这几个孩子,尽管面色苍白 ,却相当美丽可爱。这两男一女,都带着写着他们年龄的纸条,两个男孩都是六岁,女孩八 岁。当我驾着马车载他们回农场时,他们在我身后挺直了腰板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外的 乡 村景色,却一句话也不说。现在,他们已经被安顿在二楼靠后的卧房里。他们一点也不像邻 近城市里那些生活悲惨的街边流浪儿。除了有时会在夜里哭泣,平时他们都相当安静。一般 说来,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乖乖照做。妈妈对他们——约瑟夫、卡尔文,尤其是女孩苏 菲,动了真感情。关于应给他们灌输什么信仰,我们未作任何规定,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 。但周末时,妈妈喜欢给他们穿上她买的新衣服,带他们去拉维勒的麦瑟迪斯特教堂炫耀一 番。她很享受其中的乐趣,而她引以为傲的生活地位也得以彰显。正如我所了解的,因为这 足以证明,即使生活在最偏远的乡村,你仍然是上流社会的一员。
  在多拉阿姨伟大的计划中,小约瑟夫、卡尔文和苏菲要把她当作他们的妈妈。“叫我妈妈, ”她对他们说,“妈妈。”他们都叫道。
  好,下面来看看其他家庭成员,他们很轻易就组合好了,就像从百货商店里选购东西一样简 单。法妮是我们雇来的厨师和管家。按照妈妈的计划,她不会说英语,但却完全明白自己该 做什么事。她跟妈妈一样体格健壮,干起活来挺卖力。除了经常在谷仓和篱笆中躲躲藏藏、 假装干活的班特,我们还有一位真正干农活的农夫,他帮我们耕作那块玉米地。每周有两个 早晨,一位退休的乡村女教师会来教孩子们读书、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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