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平原上的一所房子

作者:[美国]E.L.多克特罗 著 杜洪晴 译




  爱德加•劳伦斯•多克特罗(Edgar Lawrence Doctorow,1931—),是当代 美国文坛 上与厄普代克、莫里森、贝娄等知名作家齐名的重要作家,在美国有着相当大的知名度。由 于我国对其作品的译介相对较少,所以一般读者对这位作家还比较陌生。从其小说的创作技 巧上看,许多评论家将多克特罗归为后现代作家群。但他作品中体现出的深厚的历史感和对 美国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反映,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固有的虚无和迷茫,具 有洞察历史和反映现实的现实主义力量。
  迄今为止,多克特罗共创作长篇小说十一部,短篇小说集两部,是美国较多产的作家之一。 其中的《上帝之城》(City of God,2000)、《拉格泰姆时代》(Ragtime,1975 ),以及 2005年的新作《进军》(The March),为他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奠定了他在美国文 坛上一流作家的地位。
  除了长篇小说,多克特罗还创作了两部短篇小说集,2004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甜蜜之乡故 事集》(Sweet Land Stories)共收录了他在2001至2003年间发表的五篇短篇小说,而 作为 开篇的《平原上的一所房子》被一些评论家视为其中最精彩的一篇。小说讲述的是发生在19 世纪 末、20世纪初一对孤儿寡母用谋杀的手段谋生的故事。作者对两个主人公——母亲和儿子厄 尔的刻画也非常成功。母子俩为了掩人耳目,远离芝加哥,搬进了平原上的一所房子,故事 就在这个偏僻的乡村展开了。通过儿子厄尔的娓娓道来,我们看到了一个不惜一切手段,在 困境中挣扎自救,竭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女性形象。而母亲心思缜密、深谋远虑、遇变不惊的 处世风格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儿子,使他在面对谋杀时也能沉着镇静、泰然自若。在他们身 上典型地反映出19和20世纪之交美国社会市民阶层特有的心态和行为方式。与一般的悬疑、 谋杀类小说有所不同,这篇小说的整个叙事基调平和而安详。其中对乡村景物的描写,对人 物间的谈话、举止的刻画,不时透露出欢快和幽默的气氛,让人很难将它与阴森恐怖的谋杀 联系起来。小说避开了任何血腥的场面,涉及到谋杀情景也都略而不谈,而是借助间接的方 式加以暗示,比如,通过渲染气氛营造恐怖的效果,或者以轻松幽默的叙述口气,制造一种 情境上的反差。直至小说的结尾,种种疑团和悬念才一一揭开。可以说,多克特罗在悬疑小 说的创作上是独辟蹊径的。 妈妈说,我得当她的侄子,叫她多拉阿姨。她说, 我们将来想要过好日子,她现在就不可以 有一个十八岁的——看上去像二十多岁的儿子。“叫我多拉阿姨。”她说。我就叫道:“多 拉阿姨。”她听了却很不满意,让我连叫了好几遍。她说,要让人们听起来都相信,她是在 她的鳏夫哥哥哈罗斯去世后,开始抚养我的。我纳闷了,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叫哈 罗斯的哥哥?”“当然没有了,”她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但要是我能用它唬住‘他儿 子’, 这肯定是个绝妙的故事。”
  看到她在镜前刻意打扮,持着女人特有的耐心,精心打理她的头发,我并没感到任何不快, 尽管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接下来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她用人寿保险费在距城西五十英里的地方买了座农场。等我们到了那儿,谁还会在意我是不 是她的亲生儿子呢?但她有自己的计划和长远打算。我没有打算,也从不做打算,打算是对 事物的某种暗示,有时,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用绳子在背上绑上了第二只大木箱,弓 着腰慢慢地下楼梯。外面门阶下,一群孩子正等在那儿。他们露着刮伤的膝盖,穿着齐踝的 短袜,满口脏话地哼着些歌谣。我一轰,他们就大声叫嚷着一哄而散;可我刚一上楼搬其他 东西,他们又都返回老地方了。
  妈妈站在窗前,面对着空荡的海湾。“一边是审讯的法庭,”她说道,“一边是邻居们的庭 院。”“然而在乡下,”她接着说,“没有人再会对你妄下定论。你可以大敞着门,拉开窗 帘。在太阳下,一切都是那么清亮、纯净。”
  是啊,我懂她的意思,但在我印象中,芝加哥只是一个有着豪华宾馆、餐馆林立、林荫大道 两旁伫立着众多府宅的地方。当然,它并不全像我印象中的那样。透过我们三楼的窗户,除 了街对面的一排寄宿公寓,看不到什么风景。夏天,牲畜栏的气味令那些高雅之士们难以忍 受,而我却不以为然;冬天也会引起他们的另一番埋怨,但我可不在其中,因为我并不介意 寒冷。从湖面吹来的刺骨寒风抽打着女士们的裙边,好像恶魔在她们的脚踝边跳舞。无论是 冬天还是夏天,闲来无事时,你都可以乘坐有轨电车兜兜风。我特别喜欢这座城市,因为到 处能听到人们的口哨声、马蹄的得得声、马车的辘辘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送货卡车的鸣笛 声、商贩们的吆喝声以及运货火车轰隆隆的低鸣和车轮撞击铁轨的声响。然而,每当西方 吹来的乌云步步压近、暴风雨降临头顶时,你就听不见人们的任何叫喊或咒骂声了,这是我 最喜欢的时刻。哪怕是遭到上帝最严苛的责罚,芝加哥也能安稳度过。我能理解为什么在芝 加哥,这座贸易之城,建有那么多铁路、轮船等交通设施了,那主要是为我们提供傲视其他 城市、其他人的资本。这是住在一所平原上的房子里所无法享有的殊荣,而且,平原往往是 暴风雨的发源地。
  另外,我会想念我的朋友温妮弗雷德•泽文斯卡。她现在正站在楼梯平台上,注视着我往楼 下搬箱子。
  “进来一会儿,”她对我说,“我要送你样东西。”我进去后,她关上我身后的门。“你可 以放下那些。”她指指我手上的行李箱。
  在她面前,我的心怦怦乱跳,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她也能,这让她高兴不已。她把 手放在我胸前,一边踮着脚尖吻我,一边把手伸到我的衬衫里,感受我狂乱的心跳。
  “瞧瞧他呀,上衣和领带下面,一些情感都藏不住了!”她眼里闪着泪光说道:“噢!没有 我的小厄尔,我该怎么办呀?”说着说着又微笑起来。
  她不是妈妈那种体形的女人。她又轻又瘦,每当她从楼梯跑下来时,就像一只轻盈的小鸟。 她也从不涂脂抹粉,只是偶尔,在她工作的面包房的柜台后面,偷偷往身上装些糖带回家时 ,不小心在身上沾上些糖的味道。她有着甜美、清凉的嘴唇,但有一只眼皮不能完全往上翻 ,否则,她会更加漂亮的。当然了,她值得称赞的地方多着呢。
  “你可以给我写信啊,我会回信的。”我说。
  “你会在信上写什么呀?”
  “写我会想到的事呀!”我回答道。
  她把我一把拉进厨房,然后坐到椅子上,一边把双腿岔开,一边把手臂伸展开,这样我就能 轻易地掀起她的上衣,用她喜欢的方式跟她做爱。我们没花多长时间,即使这样,当温妮弗 雷德扭动着身子,发出娇喘的呻吟时,我还是能依稀听到妈妈在楼上嚷嚷着,问我跑到哪里 去了。
  我们没有用相对便宜的美国快递先把行李寄运过去,然后自己再乘马车去车站,而是直接雇 了辆四轮马车,把我们俩和行李一起送过去。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毕竟我们买下那座房子后 ,还剩多少钱可以支付,只有妈妈自己最清楚。妈妈款款地下楼了,戴着她那顶宽边帽和寡 妇的面纱。她把长裙提到脚跟,在车夫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我们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了一场盛大的退场。她揭开面纱,鄙夷地环视着周围正从窗口窥视 我们的邻居们,这符合妈妈的作风。而那群肮脏龌龊的小孩,似乎被我们优雅的仪态举止震 慑住了,吓得一声不吭。我跳上马车,坐在妈妈旁边,然后关上车门。在她的指令下,我朝 路边扔了一把零钱。就这样,我们一边欣赏着那帮孩子互相推搡着、跪在地上捡钱币的情景 ,一边慢慢地驶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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