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胜券在握
作者:詹姆斯·瑟伯 著 申 蕾 陈 峰 译
自从马丁先生下决心要干掉乌尔金·巴罗斯太太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了。“干掉”这个字眼儿让他觉得很中意,因为那只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这一回是纠正菲特威勒先生用人方面的过错。在过去的一周里,马丁在彻夜推敲他的计划。眼下,在步行回家的路上,他把计划又温习了一遍,看看它是否有漏洞,是否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他已斟酌了上百次,但仍不尽如人意。他炮制的计划看似鲁莽,不够深思熟虑,风险巨大,在整个实施过程中很有可能出现差错。然而计划的狡诈之处就在于此:在这个计划里,谁都不会发现这位谨小慎微、任劳任怨的菲萨公司档案部主管埃尔文·马丁先生的马脚,肯定不会,也就是说,除非人赃俱获。菲特威勒先生曾经说过:“人难免会犯错误,但是马丁不会。”
马丁先生坐在家里,边喝牛奶边回忆起与乌尔金·巴罗斯太太的恩怨,七天来夜夜如此。他想起了当初。1941年3月7日(马丁先生擅长记日期),她那公鸭般的嗓音和驴叫般的笑声让菲萨公司的大厅第一次蒙受了耻辱。人事部主管老罗伯茨先生把乌尔金,巴罗斯太太推荐为公司董事长菲特威勒先生的新任特别顾问。这个女人一出现就让马丁先生大吃一惊,但他却不动声色。他主动把干枯的手伸向她,脸上挂着专注好学的神情和一丝浅浅的微笑。她看着他桌子上的文件说:“喂,你能走出困境吗?”回忆到此,马丁先生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杯中的牛奶,身子稍微扭动了一下。他必须得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作为特别顾问的错误行为上,而不是她人品上的枝节问题。但他发现,尽管他不喜欢这么做,而且还得忍受着,却依然很难做到。在他心目中,女人,像一个蛮横的目击证人,总是喋喋不休。乌尔金·巴罗斯太太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早在两年前,巴罗斯太太就嘲弄过马丁先生。她就像游乐场上的木马,在大厅里、在电梯里,甚至在马丁先生的办室里乱蹿乱叫,大声嚷嚷,问些愚蠢的问题:“你能摆脱困境吗?你以为你可以横冲直撞吗?你可以呼风唤雨吗?你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吗?你能胜券在握了吗?”
马丁先生有两个助手,其中一个名叫乔伊·哈特,是她把这几句令人费解的话解释了一番:“她一定是个棒球迷,而且是道奇队的球迷。里德·巴伯在广播里解说道奇队比赛的时候曾经用过这几句话——她学会了,传到了南方。”接着乔伊解释了一两句:“‘横冲直撞’就是失去理智;‘胜券在握’的意思是稳坐钓鱼台,就像一个击球手,虽有三次击球的机会却无好球可击。”马丁先生尽量想忘掉这一切,尽管这让他一直很烦恼,也曾让他发狂,但他是一个坚定的人,他不会因为任何幼稚的问题而动摇杀人的念头。所幸的是,当他把至关重要的判决转嫁到巴罗斯太太头上时,他却安然无恙。表面上他总是保持着礼貌的忍让。他的另一个助手佩尔德小姐曾经对他说:“真的,我甚至还以为你喜欢那个女人呢。”对此,他只是微微一笑。
马丁先生的脑海里浮现出法官敲击木锤的情景,本案重新开庭。乌尔金·巴罗斯太太站在被告席上,被指控公然叫嚣要毁掉菲萨公司的效率和制度,而且蓄谋已久。此时重新回顾一下巴罗斯太太的出现和如何得势不仅恰当,而且十分重要,并与此案相关。马丁先生是从佩尔德小姐那里听说的,什么事情似乎都瞒不过她。据她说,巴罗斯太太是在一次聚会上结识菲特威勒先生的。她把菲特威勒从一个膀大腰圆的醉鬼的搂抱中解救出来,这个醉鬼误把菲萨公司董事长当成了已经退役的中西部足球教练。她把他扶到一张沙发上坐下,也不知道她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位老绅士当下就断定她是一个奇才,而且还认为她完全具备代表他和公司的能力。一周后,菲特威勒先生把她介绍到公司做了特别顾问。从那一天起,公司里混乱不堪的局面就接踵而至了。先是泰森小姐,布伦戴奇和巴特利特先生相继被解雇,接着芒森先生戴上帽子悄悄溜了出去,事后寄来一封辞呈。老罗伯茨壮着胆子把事情告诉了菲特威勒先生,说:“芒森先生负责的部门现在‘有点混乱’,难道没有可能恢复到老样子吗?”菲特威勒先生很肯定地回答说不能,他对巴罗斯太太的创意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他们需要调剂一下口味,”他补充说,“调调口味而已。”罗伯茨先生只好作罢。马丁先生详细地把巴罗斯太太带来的变化回顾了一遍。起初她是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切削公司大厦的房檐,可是眼下她却在挥舞镐头动摇其根基。
归纳到此,马丁先生想起了1942年11月2日星期一下午,就是一周以前。那天下午三点,巴罗斯太太急冲冲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大声喊道:“哼!你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吗?”马丁先生没吭声,只是用目光从绿色遮光罩下扫了她一眼。她开始在办公室里转悠,瞪着大大的水泡眼审视着每一个角落。她突然问道:“你非得用这么多档案柜吗?”马丁先生的心猛地一沉。他用十分沉稳的语气回答:“这里的档案对菲萨公司全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她扯着公鸭般的嗓音冲他叫起来:“好啊,不要横行霸道啦!”然后便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咆哮说:“不管怎么说,你这里的破烂还真不少!”马丁先生此时已死心塌地地确信,这个女人的手伸向了他心爱的档案部。她的镐头正高高悬在空中,伺机进行第一次打击。幸好灾难尚未降临,他还没有收到蓝色备忘录——来自于中了邪的菲特威勒先生按照那个刁婆娘的授意而满篇胡说八道的指示。但马丁先生心里清楚,毫无疑问,该发生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他的行动一定要快,毕竟宝贵的一周时间已经流逝了。马丁先生在他的客厅里站起身,牛奶杯仍端在手里。“各位陪审员,”他自言自语道,“我宣布判处这个令人发指的人死刑。”
第二天,马丁先生像往常一样处理日常工作。但是他擦眼镜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一次竟然把已经削好的铅笔又削了一次,不过就连佩尔德小姐都没注意到。他只见过巴罗斯太太一面,那是在大厅里,彼此擦肩而过,她像主人似的对他说了一句“你好!”。五点半钟,马丁先生像平常一样步行回家,并且像平常一样喝了一杯牛奶。他这一生从不饮酒,除非姜汁啤酒也算是酒的话。菲萨公司已经故去的代表“萨”字的萨姆几年前曾经在职员大会上夸赞马丁先生有节制的习惯:“我们工作效率最高的员工从不喝酒抽烟,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菲特威勒先生坐在他旁边,点着头表示赞同。
马丁先生一边往靠近第四十六街第五马路上的施拉夫特饭店走,一边心里仍然盘算着日历上用红字标明的日子。当马丁先生赶到饭店时,正好八点钟,与平时一样。晚餐后,他又读了《太阳报》的金融版,八点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