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独特的谋篇布局

作者:章汝雯




  这个次引子描述了理想家庭应该有的漂亮、宽敞、宜人的房子。所有字母大写,没有标点,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必须费神才能读懂。与引子中这个理想家庭居住的房子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女主人公佩科拉家的那间破房子:“在俄亥俄州的洛兰,在百老汇和三十五街交接处的东南角上有一个废弃商店,而佩科拉的家就在这个商店的前半部分。”这家商店本来就够刺眼的,按小说叙述者的描写,它是“硬把自己塞进人们的眼帘,看上去既恼人,又令人伤感。开车来这个小镇的外地人不禁纳闷怎么不把它拆掉;而行人,也就是住在这里附近的居民们,经过这里时干脆不看它”。佩科拉的家就住在这种房子里面,没有理想家庭模式中那种绿白相间的美丽色彩,没有红色的门,更谈不上漂亮。正如这幢房子是多余的,住在里面的佩科拉一家对于周围而言也是多余的,可有可无,“他们在这个灰色墙面已经开始剥落的匣子里悄无声息地进出,周围邻居根本就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在劳动行列中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是对理想家庭模式的第一次解构:外表的解构。
  第二个次引子是:
  HEREISTHEFAMILYMOTHERFATHERDICKANDJANETHEYLIVEINTHEGREENWHITEHOUSETHEYAREVERYH(在这幢房子里,住着这么一个家庭:母亲、父亲、狄克、简,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
  这几句是描述理想家庭的核心内容,即家庭成员:父亲、母亲、狄克和简。这是西方人观念中完美的家庭组合: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引人注目的是最后这个英文单词“happy”并没写完整,而只出现首字母“H”。这个次引子牵出了女主人公佩科拉的家,成员也有四人,跟理想家庭模式中一样:父亲、母亲、儿子、女儿;所不同的是他们并不幸福。在这部分,莫里森不惜笔墨,把佩科拉的家庭成员及其生存状况展现在读者面前。在描述这个家庭时,叙述者用得最频繁的词就是“丑”。因为他们穷,因为他们是黑人,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很丑,所以他们一直住在这个破房子里。父亲乔利酗酒,还有暴力倾向;母亲宝琳是白人家的女仆,她看不起自己的丈夫,把两个孩子也当成包袱,打骂之事时常有之;夫妻吵架在这个家里更是家常便饭;儿子山米对父母吵架反应冷淡,他要么骂几句,要么离开家,要么就是大发雷霆;他十四岁时,离家出走的次数已经不下二十七次,有一次甚至在外面呆了三个月;而女儿佩科拉对父母吵架的反应跟她哥哥不一样:“她一方面非常希望其中一个把对方杀死;另一方面又很想让自己死去。”她一向称她母亲为布里德拉夫夫人,她母亲也是这么要求她的。正是在这样的家庭中,佩科拉才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把自己全盘否定掉了。这个次引子引出了佩科拉的畸形家庭,对理想家庭模式进行了实质性的解构:内核的解构。
  第三个次引子:
  SEETHECATITGOESMEOWMEOWCOMEANDPLAYCOMEANDPLAYWITHJANETHEKITTENWILLNOTPLAYPALYPALYPLAY(看见那只猫了吗?它喵喵地叫着。来吧,来跟简一起玩。可猫不愿玩,不愿玩,不愿玩。)
  该次引子导出的章节内容是关于有色人种的,他们为了挤进白人社会,极力模仿白人的理想家庭模式,其中格拉丁就是典型。她养着一只猫,而且从不允许这个“宝贝”哭。只要是物质需求,她都会满足它的:洗澡、抹油、吹风等,但就是不跟它说话;与此同时,她对儿子却没有这么大的耐心。不久,她的儿子就看出了母亲对他和对猫之间的不同。随着长大懂事,他学会了如何把对母亲的仇恨转嫁到她的宠物猫身上,并以折磨它为快。格拉丁只允许儿子跟白人孩子一起玩,并想方设法向儿子灌输种族主义思想。她告诉儿子:“有色人种和黑人是很容易区别的。前者整洁、安静;后者肮脏、说话粗声粗气,而他(她的儿子)是属于前者。格拉丁不遗余力地向白人社会靠拢,她在给儿子讲述有色人种和黑人的区别时回避了最重要的一点:肤色,这是她最为敏感,也是最想抹去的一点。她的儿子原来是愿意和黑人孩子一起玩的,但迫于母亲的压力,他只好疏远黑皮肤的同学。有一次他恶作剧,以看小猫为诱饵把佩科拉骗到家中,没想到当格拉丁看到佩科拉在她家时,雷霆大发,以最肮脏的字眼把佩科拉骂出家门。尽管格拉丁刻意模仿理想家庭模式中看似和谐的成员关系,其实只不过是一种表象,家庭成员之间没有真正的关心,母爱在这样的家庭中更是希缺。引子中的“不愿玩”重复了三次,不仅针对格拉丁的母子关系,也是针对他们与外界的关系,包括他们与类似佩科拉这样处于底层中的底层人群之间的关系。可以说,这种关系具有极强的种族主义倾向:种族肤色决定了一切。这个次引子解构了有色人种的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也解构了种族主义氛围浓厚的社会人际关系。
  第四个次引子:
  SEEMOTHERMOTHERISVERYNICEMOTHERWILLYOUPLAYWITHJANEMOTHERLAUGHSLAUGHMOTHERLAUGHLA(看见妈妈了吗,妈妈非常和蔼。妈妈,来吧!你愿意跟简一起玩吗?妈妈笑了。笑吧,妈妈,笑吧!)
  这个次引子展现了理想家庭模式中慈祥的母亲形象,但在佩科拉的生活中这只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她渴望自己的眼睛变成蓝色的,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由此而得到父母的疼爱。这个片段所引出的章节焦点集中在佩科拉的母亲宝琳身上。在20世纪20年代黑人北迁前,宝琳的脚虽然有点残疾,但她对生活还是充满幻想的。后来偶然的机会她遇见乔利并爱上了他,从此开始了他们共同的生活。
  宝琳在白人的环境中无所适从,渐渐地她开始接受白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进入了“被漂白”的过程。她爱上了白人家里的一切,“成了人们概念中理想的仆人”。主人家的孩子可以直呼其名,而她却要求自己的孩子称呼她为布里德拉夫夫人;她对白人家的孩子百般呵护,对自己的孩子却大打出手;在她的眼里,孩子是她的包袱;她给孩子们灌输的是对生活的恐惧,是逃跑的念头,佩科拉的哥哥二十七次离家逃走,这跟宝琳作为母亲的教育有着直接关系。当佩科拉被乔利糟蹋时,她不但不以母亲的胸怀去拯救孩子,反而把孩子毒打一顿赶出家门。宝琳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自私、虚荣、无知,她完全忽视了孩子的教育,至此,莫里森在短暂的篇幅中解构了理想家庭中母亲的原型。
  第五个次引子是关于父亲形象的。自然,佩科拉的父亲乔利成了该章的主角:
  SEEFATHERHEISBIGANDSTRONGFATHERWILLYOUPALYWITHJANEFATHERISSMILINGSMILEFATHERSMILESMILE(看见父亲了吗?他高大魁梧。爸爸,你愿意跟简一起玩吗?爸爸微笑着,微笑着,微笑着。)理想家庭中出现的慈父形象在佩科拉的生活中同样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她的父亲乔利是一个酒鬼,一个没有任何责任心又有暴力倾向的酒鬼。在这个章节里,莫里森不惜笔墨描述了乔利从出生后的第四天被其亲生母亲扔到垃圾箱里到他来北方之后成为酒鬼的痛苦经历。当然,作者这么谋篇布局自有她的目的:为乔利最后的乱伦兽行打下伏笔,为他的行为找出可以谴责的对象,但笔者认为这个章节的另一重要作用是解构理想家庭模式中的父亲原型。
  乔利出生后的第四天被他的生母扔在垃圾箱里,他的姨婆发现后把他抱回来抚养,并尽自己所能送他上了几年学。乔利长大后曾设法寻找生父,但当他千里跋涉赶到其生父住处时,他的亲生父亲却因忙于赌博而拒不相认,可怜的乔利在独自谋生的过程中四处碰壁。小说叙述者评论说:“被生母扔在垃圾箱里,被忙于赌博的生父拒于千里之外,乔利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所拥有的只是他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喜好,这些也是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东西……现在没什么,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他对自己没兴趣,对别人也没兴趣。只是在酒中他还能有某种程度的解脱,偶尔有点亮光闪过,而当那丝亮光一消失,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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