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跪者的尊严
作者:[澳大利亚]蒂姆·温顿/著 韦建华 莫云春/译
妈妈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妈妈,”我说,“那封信上说的啥啊?”
“你还让吸尘器开着?”
“是在说我吗?她是不是在怀疑我啊?”
“你?别犯傻了。”
“我已有好几个月没到这里来了。”
“把那东西关了吧!”
“不忙——我是说,这真是荒谬之极!吸尘器没事的,我这就回去。”
“别忘了清扫窗帘!”
我将吸尘器对准窗帘来了一次彻底的扫描。真搞不懂,才一个星期,窗帘上怎么就沾上了那么多的猫毛。
妈妈进来了,看到我正跪着用吸尘器在打扫被褥上的花边装饰和拼缝物。
“电吹风呢?”她问道。
我用手朝梳妆台指了指。母亲在室内徘徊着。我随手关掉了机器。
“之前你在做些啥啊?”
“说真的,妈妈,我们为何不马虎一点儿就算了?或者,就稍微认真那么一丁点儿,便可拿钱走人了。”
“这么一来,岂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岂不是在告诉她,是我们偷了人家的东西?”
“狗屎!”
“不准说脏话。”
“可我们这么干,也不能消除她对我们的怀疑呀?”
“也许不能。”
“那你应该把耳环的事告诉警察,让他们去我们家搜查好了,这样也好弄个水落石出。反正,人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人言可畏呀!要知道,谣言说上百遍,就会变成真理。如果是这样,下一回谁还敢雇用我呢?”
她留着狮子式头发,脸上的汗珠闪烁着光芒。过去,妈妈也曾经美丽动人。
“所以,你现在就得两头受气!”
“亲爱的,现在除了逆来顺受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我摇了摇头,再次打开吸尘器的电源开关,对准床下的地毯猛烈轰扫。我感觉到妈妈还站在我身后,等着要和我说些什么,但却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只顾干活。床头下面,有一沓红色郁金香牌巧克力包装纸,半数已被吸入机器里,直发出啧啧吃的声音。突然,吸管内好像有什么硬东西在发出异响。我转身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立即用脚踏住开关。吸尘器慢慢地停住了,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是硬币?”我低声说道。
“来,把它打开!”
我撬开吸尘器的盖板,用手在装满垃圾的吸尘袋中摸索着。不一会,在那些卷曲的棉绒、毛发和污物中,露出了一只耳环。
“五百澳元?”她喃喃自语。“发财了!”
我对珠宝一无所知,耸了耸肩,将耳环给她递了过去。
“瞧那下面!另一只肯定就在附近!”
在壁脚板处,我找到了另一只耳环。
“原来是这样的:她先是把耳环放在枕头上,然后却把它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再后来,她上床睡觉时又不小心碰落了它们,竟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就这样,全都是她粗心大意造成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呀!她所以不去报案,会不会因为这副耳环本身就不值几文钱呢?”
“这很难说。”
“不过是小事一桩嘛!”
“可对于我就是大事了!”
“好了,你现在总算得以洗冤了。还不是件好事吗?”
她直摇头,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
“为什么不呢?”我问道,用手指着找到的耳环,又指了指找到耳环的地方。但她不屑一顾。
她说道:“这个女人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个罪人一般。因此,耳环必须送还给她,就算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已有的好名声吧!要知道,维克多,我目前得到的一切回报,就唯有这么一点好名声了,而她们这些人呢,说起话来都是有板有眼的。到头来,我们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转头看着地板,耳边听到母亲在擤着鼻涕。我不知如何才能给母亲以最有力的保护,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这就去把厨房的活干完,”她说道。“十分钟就好。”
我再次启动吸尘器清扫卧室的其他角落。那副耳环就放在床上。我瞅了它们一眼,果然是非常漂亮,只可惜,我对珠宝一窍不通。莫非,它们的真正价值,就是让妈妈白白地遭受莫名的痛苦和烦恼?猛地,我一把将耳环抓起,出门来到洗衣间,将它们扔到了用作猫窝的垫子上面。让她自个儿在那里寻找吧!假如她愿意往那儿瞧上一眼的话。
在厨房,妈妈已将抹布和挤水瓶装入水桶,就要动身了。临行前,她跪下身去,用一块毛巾把地板又擦拭了一遍。
“那些钱呢?”我问道,一边看了看妈妈擦洗过的那张长凳。
“我的身价呀,可要比这些钞票值钱得多!”她说道。
“你没拿?”
“没有拿!”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吸尘器你忘记关了,”她说道。
“哦——好了!”
我重返洗衣间,在猫窝处跪着将耳环重新捡起,并在湿透了的衬衣上面揩了揩。耳环在我手中已是毫无分量,一钱不值。我一把提起伊莱切勒斯牌吸尘器,走出卧室,进入厨房,然后将两只耳环平放在那串用细绳穿着的钥匙旁边;薄薄的信封和里面的钞票,也在那儿静静地躺着。
车门已被打开。旁边,是母亲高大的侧影,蹒跚的脚步正透过明媚的阳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她钻进了汽车。时值下午。车子外面,正是骄阳似火,炎热非常。
(韦建华: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外语系,邮编:558000;莫云春:黔南民族职业学院机电系,邮编:55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