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一个虚构的男人
作者:[日本]日下圭介 著 周宇辉 译
“老了,你才几岁呀。”莲见反问道。两人在一家小酒店内,这是一家由老板娘一人经营的酒店。也是莲见经常光顾的地方。
“已经30多岁了。”佳子回答。
“这可是一生中最好的年龄段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唉,莲见君,你可有过这样的经历?”
“什么经历?”
“我与某人曾碰过面,可是到头来,对方究竟是谁,却全然想不起来。”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莲见摇着手中的白兰地酒杯,笑着说,“就这样的事?”
“嗯,前天晚上,我从公司回家,在电车上……”佳子打开了话匣子。
前天,佳子有事去千叶,乘上回来的电车时已是晚上8点多了,去东京的电车与下班族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车内乘客很少,大部分座位都空着。佳子坐在座位上,拿出从公司带回的资料翻阅着,当她无意中抬起头,看见前面位子上坐着一位打瞌睡的男子。佳子不由大吃一惊,这好像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过的男子,可一时又无法想起来。那男子大约40岁左右,一张四方脸,浓眉,戴着黑框眼镜。佳子确信此人绝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然而一时又想不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佳子在一家与教育有关的出版社工作,所以在编辑部与人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
于是她将接触过的人在自己的大脑中梳理着,但似乎没有找到与其相符的人。佳子一直以为能记住人的脸是自己的长处,正因为如此,她越发觉得沮丧。佳子本打算在西船桥站下车,然后换乘地铁东西线的。没想到竟然被那个男子吸引住了,结果乘过了头。好在这样乘下去,尽管走了远路,一样能到家,于是她决定继续观察。那名男子穿着藏青色的西装,规整地系着领带,从其装束上推测好像是个公司职员。他拎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似乎是搞销售的。能推测的情况也只是如此。至于他西服前襟上别着的徽章,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过了两站,那男子下了车。
“哦!就这样结束了?”莲见问道。
“哪里,我也跟着下了车。”
“跟着下车?盯梢!”莲见露出惊诧的神情,吐着烟圈。
“起先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佳子接着道。
电车进入月台,那男子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出了车门,佳子像被线牵着似的,也跟着走上了月台。这显然是条件反射般的举动。电车刚一到站,佳子就突然产生了要继续跟着那名男子看个究竟的念头,决心跟上去。那男子出了车站,不坐公交车也不坐出租车,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似乎有意要引起佳子的注意。过了商业街后,街面上冷清了许多,但还是稀稀拉拉的有些行人,那些急于回家的上班族,压根儿不会留意后面的行人,那男子也一次没回过头。
“那么你一直跟着走到他的家门口?”莲见问。
“嗯。”佳子微微一笑。
“那男子的家在旧式的住宅区,房屋小巧雅致,门前有‘奈井’字样的标牌。”佳子说道。
“那,不管怎样你总能想起他是谁了吧!”
“唉,还是想不起来。”
“怎么会呢,住的地方知道了,名字也有了,怎么还是想不起来呢?”
“回到家里查了名片,就是没有叫奈井的人,真是有了些年纪,老糊涂了。”
“在盯梢过程中,他就一次都没有跟你照过面?”
“有一次,仅有一次。在人行道上亮红灯时,他突然横在我面前,朝我这里瞧着,两人四目紧紧相对。”
“那,他有什么反应?有没有‘哎’……那样的表情?”
“没有,像不认识似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这一定是你看错了。”莲见将杯子贴到唇边,“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如果他确实是你曾经碰到过的人,看到你,他肯定会有所反应的。”
“没有这样的事,这个男的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面,我记起来了,在这里他还有颗大的黑痣呢。”佳子用手指着自己的鼻翼。
“不会是在电视或别的什么书报上看到过的吧?”之前一直在招待别的客人的女老板娘插言道。
“也许是那样的。”莲见频频点头,“那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佳子在自己头脑的某一角落总是记住他,而他呢,在看到佳子时还全然没有反应的事了。”
佳子依然以一种难以释怀的神情轻轻地抿了一口酒。
“是我约你来的,我自己倒迟到了,真不好意思。”佳子背着一个大背包,迈着大步来到茶室,大大咧咧地坐在莲见的座位前。
“没关系,反正我也有空。”莲见苦笑着。他原来是一家为电视台制作电视连续剧的小制片公司的制片人,因与老板意见不合辞职了,现在是一位自由职业者,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可干。
“你约我来,有什么要说?”
“我总算弄清楚奈井这个人了。”佳子点了咖啡后开腔道。
“什么呀,还是那桩事。”莲见一副厌烦的样子,脸上露出即使再空闲,一个将近40岁的男人,被人任意差遣的不爽感。细究起来,他是佳子母亲的侄表兄,跟佳子有着一种远房亲戚的关系。大学时莲见曾经住在佳子家里整整3个月,两个人很谈得来。
“你看这。”她拿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
“父亲被害时,留在相机里的照片。”佳子说道。
佳子的父亲恒彦,6月末在旅途中秋田县的一家宾馆被害,至今已有4个月。发现父亲被害的是这家宾馆的工作人员。恒彦被绳索样的东西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同时随身携带的2000万日元的现金也不翼而飞。恒彦是一位画商,商店开在横滨。他是在得知弘前有位古画收藏者有意出让几幅他早已垂涎的古画的消息后,立即飞到那儿的。此行他随身携带了2000万日元,这是考虑到买卖成交时现金更为有效,而特意准备的。原先约定先坐飞机到秋田,第二天乘日班列车到弘前与收藏者晤面。因为工作关系,恒彦外出的机会很多,出行时他总喜欢携带一架小型相机,将沿途所见拍下来,这次也是带着相机去的。死后从留下的胶卷中共冲出8张照片,让莲见看的是其中的一张。这张照片是恒彦遇害时,在宾馆前拍摄的。宾馆正门前共有六级台阶,恒彦站在最下一级,正对着镜头微笑着,在背后往上数第三级石阶上还有一名男子。
“就是这个男子?”莲见问道。
“嗯,这肯定是电车上遇到的那位奈井。你瞧这儿不是正好有颗黑痣吗?”
父亲死后,佳子将这张照片装上镜框,放在房间内。不管怎么样,这是父亲最后的留影,佳子喜欢父亲那腼腆微笑的神情,但是她不会专注入神,因为佳子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即使每天看上几眼,眼睛的焦点也只是父亲而已,至于背景人物,她并不在意。然而在不经意中,背后男子的面容也会不知不觉地映入佳子的脑海。
“听说警察认为这是熟人作案。”莲见说道。
“嗯,其实这是警方搜查总部一开始就有的见解。”佳子点了点头。
发生命案的那家宾馆,所有客房都采用自动锁装置,自动关闭,自动上锁。要进入房间必须用钥匙或敲门后由里面的人引入。疑犯显然是用后面的一种方法,即先敲门然后由恒彦开门引入的。这必定是熟人作案。由于是高价位的画品交易,恒彦平时做事小心谨慎,即使在自己家里,也总是不会忘记上门链。何况这次是手握重金一个人出门。他理应不会将陌生人放进房间内。
“那个叫奈井的男子,难道是你父亲认识的熟人?”莲见说着,点上了一支香烟。
“这,我不能确定。我不知道父亲与哪些人来往。”
佳子的娘家,在神奈川县平冢。由于她在出版社工作,通常很晚才能回家,所以4年前,佳子在东京市内租了一间小公寓房,只有周末才回家与父亲见上一面。恒彦因为工作关系,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另外他对高尔夫、垂钓和乡土史研究等都很感兴趣,交往的人更是庞杂,所以每当问及父亲交往的朋友时,佳子往往难以一一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