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2期

最最亲爱的布伦达

作者:亨利.米勒




  
  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去听亨利·米勒在表演课上的演讲,我的房子烧毁了。我没有听成讲座;但是几个星期过去了我依然想认识他。我开始四处打听他的地址,以便能写信给他。同时,我还在努力修复我的房子。在一次资产拍卖中,我发现了一套名为《穿过岁月的女人》丛书的第一版。我拿出其中一本,书里夹着一封亨利·米勒写给一位女士的信。我怎能不投标这些书呢?付出三千美元之后,我拥有了它们,还得到了米勒的地址。我写信给他,并附上了我发现的那封信,还有自己的一些剧照,我想那可能会引起他的好奇心。
  几天后,亨利寄来了回信,这是他写给我的一千五百封信的第一封。我们成了好朋友,也许,还远不止这样。
  ——布伦达·维纳斯
  1976
  1976年6月9日
  亲爱的布伦达:
  真的是“维纳斯”吗?我不能确定,但我的秘书说你就是这么写的。有一点不可思议!你是一名演员?那是你的真名还是艺名?从照片上看,你应该是一位演员——可能还有一点西班牙或墨西哥血统。不管怎样,非常可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看看我这样一个八十四岁的老作家?(顺便提一句,你错过了在研究室的那次交流真是太遗憾了。它进行得非常顺利。你认识掌管研究室的杰克·加菲恩[Jack Garfein]吗?)
  我当然十分高兴认识你,我总是很乐意见漂亮的女士。因为脚——关节炎和硬化症,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床上。所以我可能会穿着睡衣或浴袍接待你。收到你的回信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如果你和照片上一样漂亮,那Je vous embrasse tendrement
  亨利·米勒
  在我回信之前,亨利·米勒又来信了。
  1976年6月10日
  亲爱的布伦达·维纳斯!
  
  我发现了你随信寄来的那封信——谢谢你!没错,它来自琼妮·利姆(Juney Lim),一半日本血统,一半中国血统。得到它我很高兴。试想一下这封信是怎样会藏到你的一本旧书里的。这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琼妮时不时地做做演员——(后来)还和色情电影导演有联系。她非常漂亮,非常有魅力;认识城里的很多人。
  你说你来自密西西比州。你听说过一个叫科修斯科(Kosciusko)的小镇吗?那儿有一个书店卖我的书——但不卖那些“伤风败俗”的书。我很少收到南方腹地的来信。猜想对他们来说,我太“粗俗下流”了。你读过我的书吗?下次再聊。
   再会!
  亨利·米勒
  1976年6月13日
  亲爱的布伦达:
  收到了你的两封来信。知道你的门上有一张我的照片,我深感惊奇。
  把你洗劫一空的那场大火让我想起了发生在阿尔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身上的同样的事情。他跟你的反应也是一样的:觉得从财产的重压下解脱了出来。
  你似乎是个非常严肃的年轻女人。你爱你的妈妈这一点也让我很奇怪。现在大多数年轻女孩都讨厌她们的妈妈。
  我像讨厌毒药一样讨厌我妈妈。永远无法克服。但是如果你读过我的作品——你读过了吗?我想你知道那个故事。
  你没说过你是否会开车,是否有车。我盼望尽快和你一起吃饭。
  亨利
  1976年6月16日
  亲爱的“爱人”布伦达——
  
  我很想小睡一会儿。我这一天算是完了——以一种美丽的方式。在读了你的两封信,把你可爱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我无法工作,我只能梦想。而且因为我没有出色的照片可以寄给你,所以我寄给你一些其他的东西。多希望能把自己折叠起来塞进信封给你寄去!
  我突然从半睡眠状态的思考中惊醒过来——如果她能一次给我写两封信,我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你说你喜欢我的笔迹。是的,布伦达,自从我视力良好的右眼失去视觉起,所有的作品都是我手写的。在一次动脉分流手术中我丧失了右眼视力——在手术台上太久了(十六个小时!),眼部神经瘫痪。这个巨大的缺陷剥夺了我阅读、写作和绘画的能力。(在丧失视力后,我确实画过六七张水彩画,但是我已经失去了画画的兴趣。我本应该已经画好了几千幅的。)幸运的是,没人能看出我一只眼是瞎的——它和另一个眼珠一起转动——外形没有损坏。
  你提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名字,例如,波德莱尔(Baudelaire)。你真的读过他吗?那你读过兰波(Rimbaud)吗?我写过一本关于兰波的书,叫《谋杀者的年代》(The Time of the Assassins)。(非常及时,真的!)我的最爱都是欧洲人,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除外——我希望你已经读过他的作品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马上就要成为荣誉勋章获得者中的一员?在巴黎,妓女们反对颁奖,说我对她们不公平,然而我认为我对她们做得非常好。妇女联合会向华盛顿特区的法国大使馆提出抗议——“我是一头肮脏的男性沙文主义的猪,”她们说。事实恰恰相反。我爱女人,认为她们优于男人。正是男人创造了战争和其他可怕的东西——拷打,比如说。
  我收到许多法国年轻女子的来信。她们非常聪明,非常敏感——而且比美国女人更活跃,我发现。女人啊女人……可以说,有六个女人处于我的影响下——三个是东方女性。
  你知道,布伦达,第一眼看你,我觉得你可能很冷漠。今天我研究了你的嘴——它比我先前认为的更让人动心。当然,你也十分清楚,你的眼睛就像巨大的灿烂天体——非常温柔,非常诱人。我一直在想你身上三种血统中的哪一种主宰着一切。我希望是西西里血统。(他们有火热的鲜血。印第安人则非常冷静,我以为。)
  随信附上《恶梦笔记》(Nightmare Notebook)一书的内容简介,不是要你买,只是想引起你的好奇。它讲的是持续一年之久、足迹遍布美国的恶梦之旅,我在南方腹地有一些非常精彩的经历。奇怪的是南方美女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可能是我发现她们有一点太做作,太自我中心。)我总是倾向于把南方美女看成一个调情者和爱嘲弄的人,浪漫却虚伪。请改变我的看法!就写到这儿。这回我要吻你不知道的地方。
  亨利
  
  我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对亨利如此迅速地开始亲密地给我写信一点儿也不奇怪。对我来说,给他寄各种各样来自影片和模特工作中的照片是令人兴奋而有趣的。他借助放大镜,对每一张照片进行分析和评论。这使我们甚至在见面之前就已经非常亲近了。
  1976年6月16日
  亲爱的布伦达——
  多让我惊奇!你是如此大方——还是自负?所有这些照片还有你都让人一次比一次更加晕眩。(我喜欢你脸上的小痣!你身体的其他地方还有吗?我的动机是纯洁的。)
  你问我是否认识尼采(Nietzsche)和萨特(Sartre)?不,我相信,尼采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死了。至于萨特,我喜欢他的戏剧,但不喜欢他的小说和哲学。你呢?
  谈到风筝,十分有趣,我在大瑟尔放过风筝——只是那儿的峡谷里有一股可怕的倒灌风,风筝常常被撕破或吹跑。我一直很钦佩古代中国人——尤其是作家和哲学家——他们在年纪很大的时候还放风筝,而他们的歌女边看边为他们鼓掌。
  不幸的是,我再也不能去海滩了。对我的腿而言,在沙中跋涉太困难了。我只能依靠拐杖和别人的搀扶在水平的地面上走上几码。我的髋关节有关节炎,而一条腿患有动脉硬化。
  在一张照片(我想是一张剧照)上,一个男人俯身似乎要亲吻你的手,而在他后面有一个男人恶狠狠地怒目而视。他是谁?是和你一起坐在海岸边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吗?你还寄给了我两张你的头像。这两张是最好的。其中一张你在浅浅地微笑。它征服了我。我觉得你正在看着我。但那是一个多么使人感动的表情!在这张照片中我能隐约看到“维纳斯的项圈”。多迷人啊!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断地给我寄照片吧。我喜欢它们!你不在的时候(活生生的你)我能和它们说话,亲吻、拥抱它们,不需要无数次地请求你的允许。在我这个年纪,我们男人对女性的魅力比以前更敏感。永远都不够。
  
  就写到这儿了,否则我会一直不停地写下去。但愿你的感冒已经好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你的爱人!(不要相信它!)我将吻你哪里呢,亲爱的布伦达?我喜欢你的小脐眼。我要在那里亲一个吻,请允许我这样做。
  亨利
  我在睡梦中写下这些。梦中没有审查员!我再说一次,你实在是迷人。一个人怎样才能如此迷人呢?你一定有着令人惊奇的母爱,因为你似乎就是爱本身。
  1976年6月17日
  亲爱的布伦达,
  现在是九点刚过一会儿,但我无法入睡。你对我施了魔法!由于我知道你是一个天蝎座的人,所以我一定得非常谨慎,否则我的心会伤得支离破碎。正如你早已猜到的那样,我是一个对天蝎座的女人容易着迷的人。
  开始时,我对于跟你之间关系的进展有种负罪感。说句实在话,我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演员,中国人!——在过去的十年里。这是一份“永恒”的爱——对此我是很认真的。但我是一个男人,即使已经八十四岁,而且我总是爱着一个、两个、三个或者四个女人。然而,这次我觉得背叛了我的爱。但是,可能因为你是天蝎座,我无法抗拒你。我既想前进,又想撤退。我能够给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子什么呢?以我而言,似乎只能索取——而且在我这个年纪那更是加倍地丢脸。尽管如此,我还是确信我们就将见到活生生的彼此——而且很快。也许你会允许我拥抱你——短时间地。(?)那维纳斯的项圈诱惑着。我禁不住,因为我知道那意味什么。
  我在等你的回信。你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轻柔,我时不时地会漏听一个词或一个句子。
  我正试着找出你在哪里。为什么?因为我马上想请你去帝国花园共进晚餐,这家日本餐厅位于日落大街,马尔蒙城堡下去就是。也就是说,如果你不介意来接我开车去那儿的话。我不开车,也没有车。你知道怎么到我这儿吗?上日落大街,往大海的方向前进,直到与肖陶扩大街的交叉路口。在那儿向左转,过两个街区,然后向右转过两个小街区就到了奥坎波,我就住在街道左边,从街角数第三幢房子都是我家。房子是一个楼厅。清楚了吗?你能否时而这么做做?我有好多年一直都去这个餐厅。就是在那我遇见了穗纪(Hoki),我的日本妻子。
  噢,我又说漏嘴了,正如他们所说。现在轮到你了。
  很抱歉,看起来我似乎在催促你,但那只是因为你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有魅力、如此的不可抗拒。
  我可能让你彻底失望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件事吧。
  现在,我要回到床上去了。在床上我还是会想着你的,而且我将和你进行一次假想中的会话。暂时就到这里怎么样?
  Je t’embrasse une plus tendrement.
  亨利·米勒
  1976年6月21日
  亲爱的布伦达:
  今天晚上快七点钟的时候,我试着往你家打电话。一个男人接了电话,草率而粗暴。我想也许是我拨错了,所以匆忙挂了电话。对不起。
  晚上我把你的照片给我的女儿瓦尔(Val)看。她觉得你格外地漂亮。她知道《勇闯雷霆峰》(The Eiger Sanction)这部影片。她说不知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原话如此)!希望不久就能收到你的信。
  亨利
  1976年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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