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一个女继承人的内心世界
作者:葛洛莉娅.旺德比尔特
从1941年夏天起,正值青春妙龄的女继承人葛洛莉娅·旺德比尔特,在贝弗利山庄被霍华德·休斯苦苦追求,和马龙·白兰度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和弗兰克·辛纳特拉做过一次引起轰动的纽约之行……葛洛莉娅·旺德比尔特与二十世纪那些炙手可热的男性都谈过恋爱,她把这些罗曼史都写进了她的新书《那时似乎蛮重要的事》中。此文记录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会面,热情洋溢的错误以及连绵持久的爱情。
我不记得自己是从几时开始关注男孩子的,那个确切的时刻已无从想起。然而一旦他们出现了,一切都不再同于以往。男孩,男孩,男孩,像是使人兴奋的药物,我可以这样对你说。他们喜欢我。因为我有那么点自负,这使我相信自己身上还是有某些可爱之处的。
我脑子里曾浮现过将来做修女的念头,但是一旦男孩子出现了,当一名修女就不再是什么伟大而美妙的想法了。上帝是一回事,男孩子则是另一回事。
我被严密监护着,当然,这在今天显得挺老派。在那个年代,沃尔多夫有妙龄少女的派对,大厦里有下午茶舞会;那是格伦·米勒和《月光小夜曲》的年代,那是二战即将爆发前的纽约。当我十七岁那年,我去加利福尼亚妈妈那儿游览,我打算在那儿待两个星期。我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天堂。
1941年夏季,我妈妈和她的孪生姐妹赛尔玛,我叫她托托姨妈,一起住在贝弗利山庄枫树道的房子里。
踏上加州大地我最想做的就是约会男电影明星。摆脱了格特鲁德姑妈的控制,一个人去好莱坞,这感觉真是非同寻常。自从母亲和我姑妈那场争夺监护权之战结束之后,我一直住在长岛的老韦斯特巴瑞,那日子真是严格,你最好相信这点。突然间,鸟笼的门打开了,我飞了出去,飞进了贝弗利山庄的茫茫夜色中。
霍华德·休斯
每个晚上,我与那些比我年长许多的男演员在西罗夜总会共舞:埃罗尔·弗林,乔治·蒙哥马利,或是布鲁斯·卡伯特,后者在赌桌旁通常被人称为“布鲁西堂兄”。我与他们中的一个在罗曼诺夫共进晚餐,接着又与其他人去莫甘波。
接着有一天,在贝弗利山庄酒店的舞池气喘吁吁了一下午之后,帕斯夸里·德·西柯来了;大家都叫他帕特。他不是演员,可他看上去真像--英帅气俊,那风度与个性像极了歌手兼演员的迪恩·马丁。是的,他脑子里没太多东西,可玩拉米牌戏很在行。他真有滑稽搞笑的一套,每回他一走进一间屋子,大家总要被他那一知半解的连珠妙语逗得哈哈大笑。
他为霍华德·休斯工作,后者我还没见过。他到底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多数时间在贝弗利山庄酒店的舞池闲荡,与布鲁斯·卡伯特,代理人查利·费尔德曼,还有乔·申科,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的头儿,那个大家都叫他乔大叔的,一起玩拉米牌。简直无聊透顶!我则成天在太阳底下懒散地游荡,等着帕特注意我。
一天我妈妈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她兴奋得不得了。她那忠心耿耿的女仆温西把衣橱搜了一遍,挑出礼服帮她决定该穿哪件。最后选定了那件天鹅绒的下午茶礼服,红葡萄酒色,长长的衣袖再配上她那长拳发,令她看上去就像拉斐尔前派画家布恩—琼斯笔下的女主人公。后来证明所有这些忙乱都是为了霍华德·休斯--他要来喝茶。电话不知从哪里打来,以前他们从没见过面,但他在电话上做了自我介绍,并询问能否来见她,因为他有些事要跟她谈。“不知道他要谈些什么,”她一边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喃喃自语。温西在一旁帮她把吊袜带扣到长袜上。
休斯进来时我正打算出去--一位高个子陌生人,电影明星一般英俊。种种迹象表明,他感兴趣的是我,不是我妈妈。他来是为了征得妈妈同意让我去试镜。我--一个电影明星!是的,干吗不!也许那就是伟大而美妙的事。
对霍华德的建议,妈妈没怎么往心里去,我却是欣喜若狂,不单欣喜若狂,而且绝对认真。因为我曾想过长大以后当修女,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当女演员,一个著名的电影明星。
我为与霍华德约会该穿什么衣服伤透了脑筋,花了许多时间准备:先是一个长时间的阿黛娜牛奶泡泡浴,泡沫随着水流猛冲过来,汇成极美的白色云雾样的东西,飘浮于我那妙不可言的身体上,就像我心爱的餐后甜点上盖着的奶蛋白,一座飘游的岛屿--当我闭上眼睛,我梦见了电影明星们。
我想要个家庭,但我同样梦想有名气,希望霍华德那神奇的魔杖轻轻拍打到我的肩膀上。我说的可不是我已经有的那种“名声”。我出生在一个著名的美国家庭,十岁时从那场不光彩的监护权官司中幸存下来。是的,我早已出了名,可我因何名声大作?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唯一能打动我,让我在乎的名气,是那些因自己的天赋和才能而赢得的名气。那就是为什么男演员们会如此令我着迷,艺术家也是如此。他们出名都有一个理由,而且受人尊敬。目前我还没到令人景仰的程度,但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的。尽管我还不知道怎样获得名气--但我的决心已下。
⑴葛洛莉娅的家庭女教师埃莉诺·沃许,葛洛莉娅和母亲在纽约东72街,1935年
⑵布鲁斯·卡伯特,葛洛莉娅和丽塔·海华丝在纽约的埃尔·摩洛哥夜总会,1941年
⑶乔治·蒙哥马利与葛洛莉娅在影片《查理的姨妈》首映式上,1941年
⑷葛洛莉娅与威廉·赫尔登在纽约刚下飞机,1954年
⑸葛洛莉娅与杜鲁门·卡波蒂在《卡里古拉》首场演出上,1960年
⑹摩顿·唐内,葛洛莉娅,帕特·德·西柯在埃尔·摩洛哥庆祝葛洛莉娅十八岁生日
⑺利奥普德·斯托科夫斯基,1954年
⑻葛洛莉娅与帕特·德·西柯蜜月期间在亚利桑那贝尔特摩酒店,1942年
和霍华德约会的那天,我最终穿了一身萨尔斯堡兰茨区村姑式宽松衬衫和裙子,并在耳后拍上大量斯基亚帕瑞利(Schiaparelli)(注:意大利裔时装设计师)牌的香水。衬衫是白色纯棉方领的,一条黑色天鹅绒缎带穿过打皱的褶裥,裙子也饰有褶裥,无比奢华,这种款式在那个夏天风行一时。美中不足的是这身打扮使我看上去太年轻。我在镜子中审视着自己,是的,毫无疑问,太年轻了。也许头发上扎一条灰带子会好一些?可我已经来不及了,门铃响了,那是他--霍华德·休斯--正等在那儿,带着他那根神奇的魔杖。
今天,霍华德·休斯生命最终岁月的形象在我们头脑中已经很难抹去--长而蓬乱的大胡子,住在拉斯维加斯沙滩酒店顶层的与世隔绝的那位男子,有关他行为举止的种种流言是如此奇特,甚至超出了反常、古怪的范畴。真正的他到底什么样儿?我只能告诉你我认识他时那个夏天,他当时是什么样。此外,我只能猜测是某个奇怪的魔鬼支配了他,把他变成了一个貌似偏执狂的隐居者。当初我认识他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将会那样。温西领他进来,我飘下楼梯时,他正在妈妈的会客厅里等候,从此,我也飘进了他的生活。
以后几天我们常常见面。有时候,他会载着我开车去马里布;电台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我们聊聊天。我很害羞,他也一样。他有轻微的耳聋,说话声音非常低,有时你不得不靠他很近才能听清他在讲什么。
有一次,我们停下来捎上一个搭便车的人。当这个年轻人孤单单地站在路上时,他身上有某种东西很打动人。霍华德停下车,然后我们驶向罗宾森店,在那儿霍华德给他买了全套行头--西装,鞋子,还有衬衣。
霍华德结账时,那年轻人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他问我:“他是谁?”
“圣诞老人,”我轻笑着说。
我们时不时见几次--我接到约翰(一个助手)打来的电话,他会在八点到枫树道来接我,然后开车送我去霍华德那儿与他碰面,那车就停在某个地方的路边。而后我们下车去路边的小餐馆吃些烤薄饼。还有一些时候,我猛地发现自己到了霍华德家中,房子里的家摆得很随便,大多数家具上都盖着蒙灰的床单,某个地方的唱机正在播放《月光小夜曲》。直到今日,每当听到这首乐曲,我就情不自禁地要想到他。有些晚上,当他在洛克希德工作时我就在他的私人放映室里看电影,而后他进来,我们就在那里用晚餐,就像是在野餐一样。他总是吃同样的食物,不管是在那里还是在饭店--牛排,豌豆,烤土豆--所以,我也就吃这些。
霍华德很认真,与我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同。自从和他在一起,突然间好莱坞的那种喧闹似乎不再重要了,还有那些电影明星,也都突然失去了他们的魅力。有天晚上,他放映了《地狱的天使》这部影片,这是他特别引以为豪的影片,因为这是他制片并执导的处女作。这部片子捧红了琴·哈罗,她是他的伟大发现之一。
有时候我们飞去卡塔琳娜。“往下看,”他会说,“看见灯光在漆黑的小岛上交织成的图案了吗?这能帮你识别你正在哪个城市的上空。”这就像在看一幅星星组成的图案,只不过是它们是在我们的下方。
到了卡塔琳娜,霍华德降下飞机,我们会沿着海滩漫步。有一次,一个带相机的女人认出了他,上前询问是否可以给我们照相。他压根不喜欢这个提议,迅速地把我推开了。
我从不觉得霍华德在行为处事上有何古怪奇特的地方。恰恰相反:我喜欢他这么率性随意以及由此带来的惊奇。突然间,和他相处我不再感到害羞了。他对每件事都很真心诚意。我意识到所有那些让他帮我成为电影明星的梦想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只是希望他会爱我。而他并没那么打算。或者说也许他那么打算了,我当时却没意识到,以后也就没有这种可能了。
后来,格特鲁德姑妈那儿传了话过来:她那令人敬畏的律师,讨厌的克洛克先生带来口信,要求我回纽约去。这次是命令,得到了我的法定监护人、遗产代理人詹姆斯·弗莱的支持,这可不能置之不理。我用万娜这个化名预订了机票,以免引起公众注意。当“万娜”小姐得到邀请去和机长以及乘务员见面时,真正让我吃了一惊,走进飞机驾驶舱,那份惊奇就仿佛走进了钟表的复杂机心一般。更让我意外的是,发现凯瑟琳·赫本也在同一架飞机上。我以前只在银幕上远远见过她:在影片《小妇人》中她扮演的那个角色,在雪地里嬉闹着,朝密友劳瑞大胆地扔雪球的模糊影像。可就在此时此刻,在这趟航班上,她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霍华德是否爱恋过她?我又怎么能同她那样的人竞争呢?我鼓足所有勇气离开妈妈,悄悄溜到赫本对面的空座上。我太彬彬有礼了,两眼只是盯着窗外看,并没有把她好好打量一番。最后,我只得打起退堂鼓,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格特鲁德姑妈的司机弗莱蒂开着那辆熟悉的灰色劳斯莱斯到机场来接我们,而后送我们去老韦斯巴瑞。那儿已不再是家了。“家”,尽管它没有多大价值,眼下只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妈妈和枫树道的房子,每次我回来时门房总会说,“欢迎回家。”还有莫甘波、罗曼诺夫、西罗这些地方。“家”是帕特和乔大叔,以及他们的拉米牌戏。“家”是霍华德那破破烂烂的房子还有飞向卡塔琳娜的飞机。
我很害怕再次见到格特鲁德姑妈,她的神态像往常一样,显得那么盛气凌人。当时她正专注于智力拼图,先冷冷地拥抱了我,然后弯下身把一块拼图放到位置上。“我有些建议,”她说道,“为什么你不嫁给杰夫并搬回来同我一起住?”
杰夫是在纽约时我迷过的一个年轻人。在我去好莱坞妈妈那儿之前若是听到这个,我没准会很开心。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孩,那年春天他从普林斯顿毕业后,我们头脑发昏,竟然想要结婚,可现在这听上去就像小孩子家说的话。
“婚礼你可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格特鲁德姑妈接着又说。
“我不再在乎他了,”我告诉她说,“我爱上了霍华德·休斯,他也爱我。”我脱口说出了心里话。在这之前,我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的老保姆,多多。她听后大吃一惊。她买过一枚银制纪念章,上面有圣母玛利亚的珐琅塑像,背面刻着“葛洛莉娅·旺德比尔特赠霍华德·休斯,1941年7月”这么一句话。她把纪念章交给我要我送给霍华德,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可不认为他有那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