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比利时

作者:比尔.布莱森




  
  五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我突然想,最好还是回巴福再说。直到六点敲过,我才到了车站,因为脚踝作痛,只得缓步,沿途还要频频休歇。人到的时候,车站灯光昏暗,没人管事。也没见其他乘客,也没见墙上挂的时刻表。我坐在同我过来时方向相反的那边站台上,不知道下一班车要何时到,甚至不知道下一班车有没有。在像比利时这样一个狭小拥挤的国家里,这是你所能想象出的最空寂的车站了。铁轨向两边方向笔直延伸出去两到三英里。俺可是疲寒交迫啊,况且脚踝还在抽痛。更糟的是,我饿了。一整天没进食啦!
  在此孤寂、“残疾”并力来攻之际,我开始渴望起家乡的小餐馆来。那家馆子招牌叫“何不煎”,大家都以为是“何不进屋来,盘中拌毒药”的省略。这可是家奇店。我差点想说它很奇怪,但事实上,和所有与青春期有关的大多数东西一样,它既奇妙又奇怪。饭菜糟得吓人,女招待脾气急躁,人又蠢,当厨子的几个人总像是逃犯,大概不怎么讲卫生。他们常年患着一种堵塞鼻腔“风流”、预兆鼻尖“涕淌”的感冒,无论何时何地,鼻子上都悬着一丸浊液。怀着对于末日厄运坦然处之的悲情,你能想见,当大师傅从灶头出来,端上你点的东西时,那滴液体就已离开了他老人家的鼻子,而在你的那份汉堡包上熠熠生辉,恍若朝露一颗了。
  “何不煎”有个女招待叫雪梨的,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讨厌的家伙。不管你点什么,她都会看着你,好像你要问她借轿车,再把她的千金搞到提华纳[墨西哥西北部城市,色情娱乐业发达——译者]快活风流上一个礼拜似的。
  “你要啥?!”她会再问一遍。
  “一份猪里脊,外加几个炸洋葱圈,”你得歉疚地复述一次。“麻烦你了,雪梨嫂。但愿没给您添多大乱子。您得空时再帮我叫下去也不迟哦。”
  雪梨会瞪眼一直盯你五分钟,好像要把你的面貌特征记记牢,方便日后警察作笔录。然后草草把你点的涂鸦在个小本本上,用小餐馆特有的“混沌腔”向后头的厨子狮吼道:“两泡烂屎外加一根死狗鞭。”其大意如此。
  在好莱坞影片里,雪梨该由马俏丽·梅茵[注:美国现代女星,演技粗犷。]扮演。她的派头凶悍,善耍官腔,可你登时就能在她丰润的胸脯底下窥出一颗纯金的心灵在搏动。你要是出其不意地送她一份生日礼物,她会害羞脸红,说:“啊哟,买这只物什做啥啦,寿棺材!”要是你给雪梨送上生日礼物,她只会说:“操它娘的整的是啥玩意儿啊?”雪梨啊,可叹可怜,她可没有金子做的心。我觉得她根本就没心没肺,甚或任何能够遮遮粗丑的特点都没有。她连把口红抹匀的本事都没有。
  话说回来,“何不煎”也有它的好处。其一就是它通宵营业,也就意味着深更半夜你肚子里闹油水饥荒或是想跟人聚聚的时候,上那儿去就成。那里可是座港湾啊,是镇中心一片黑暗之海中的神光一屿,就象爱德华·霍珀[注:美国现代画家,擅写都市生活题材,运用光线变化突出主题之孤寂感。]《夜归人》一画中的那家小馆子。
  沧海桑田,“何不煎”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据传闻,店老板因为误食本店饭菜而亡。可如今我似乎还是能看见那里:窗玻璃上的水汽,晚班工人们三五扎堆聚齐,雪梨抓住泥醉客人的头发,拽起他的脑袋,一边用湿抹布擦着柜台,还有一个人,头戴牛仔帽,一杯咖啡一支没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做白日梦做得出神入化。我现在还时常想起那里,尤其在像比利时南部这样的地方,天黑夜冷,空荡荡的铁路线向两方延伸出去,直抵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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