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遇见格温
作者:丹尼斯.莱汉
“小子,我的耐性快用完了,”你父亲说。
你点了点头,“我猜你会的。”
“那从来不是我的专长。”
“从来不是。”
“这里挺不错啊,”你父亲说,还吸了吸鼻子。“就像过去的日子,重新回顾一下啊之类的。”
“那天晚上我让她快走,走得离你越远越好,直到我出来。我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告诉她你会对她紧追不舍,即使按照任何逻辑看你都不会罢手。我告诉她,即使我跟你说我拿着那个东西,你也得两边都赌一赌--你得亲自来找她。”
你父亲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天空。
“我告诉她如果你追上了她,就带你来游乐场。”
“我们说的是谁?”
“格温。”你吐出了她的名字,对着空气,对着翻动着的帆布,对着冷冷的风。
“用不着你说。”你父亲已经拿出了枪,用枪轻拍着膝盖。
“我让她跟你说她就知道那么多。我把东西藏在了这里的什么地方。”
“地方可是不小啊。”
你点了点头。
你父亲转过身,你们脸对着脸,他的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那把枪,等在那儿。
“那个钻石能带来的钱,”你父亲说,“足够让一个人隐退了。”
“隐退了干什么?”你说。
"去墨西哥。“
“但是去干什么呢?”你说。“像你这么卑鄙的老家伙吗?即使你有了再好的东西,难道你会放弃偷?放弃杀人?难道你会留下一个活口让他好好过日子吗?”
老家伙耸耸肩,你看着他动脑子,终于有东西让他心烦了,一些以前他从没考虑过的东西。
“我刚刚想到这个,”他说。
“想到什么?”
“三年前你就知道了,知道格温不在了。”
“是死了。”
“要是你愿意,”你父亲说,“她死了。”
“是啊。”
“三年,”你父亲说,“有许多时间去考虑。”
你点点头。
“去谋划。”
你又点点头。
你父亲低头看看手中的枪,“这个打得出火吗?”
你摇摇头。
你父亲说,“已经上了子弹。我掂得出金属的重量。”
“你拉一下扳机试试。”
几秒钟以后,他试了起来。朝后面猛拽了一下,微微弯着腰,但扳机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那是克力兹胶,”你说,“枪管里也灌满了。”
你从口袋里抽出手,打开那把刀。你对刀非常有天分。你父亲知道这一点。他曾经看见你拿这个赢钱,用刀射靶子,把刀锋在手指间玩得叫人眼花缭乱。
你说,“不管你把她埋在哪儿,你给我把她挖出来。”
老家伙点了点头。“行李箱里有把铲子。”
你摇了摇头。“用手。”
你肯让老家伙用铲子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天地相接的部分慢慢现出了古铜色。他的指甲都磨掉了,老伤口上的血结成了黑色,红色的血从新伤口上渗出来。老家伙痛哭了一次。还有一次他耍起无赖,跟你说你不是他生的,只是他在一个桶里捡到的妓女的崽子,当时盘算着说不定能在他们玩的丢孩子的把戏里派上用场。
你说:“在拉斯维加吗?还是爱荷华?”
铲子碰到骨头的时候,你说:“把家伙扔上来。”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老家伙把铲子从墓穴里扔了出来。
太阳升了起来,你看到老家伙扒了一会儿土,然后看到她躺在那里,全身黑黑的已经腐烂了,有些地方能看得到骨头,她的肋骨架让你想起了你看到的那条死在俄勒冈州的海滩上的大鱼的鳞片。
老家伙说,“你还要怎么样?”说着眼里涌出泪水,顺着下巴滴下来。
“你把她的衣服怎么了?”
“烧了。”
“我是说,你一开始为什么把它们扒下来?”
老家伙回头看了看那堆骨头,什么也没说。
“靠近一点看,”你说。“这个地方本来是她的胃。”
老家伙蹲下来,使劲看着,你拿起了铲子。
遇见格温之前,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点都不知道。有格温在的时候,你知道。格温不在了,你又开始疑惑。
你在等。老家伙的脑袋歪来歪去,想找一个好的角度,看来看去,他终于看到了。
“嗯,”他说,“真没想到。”
你一铲子打到他头上,老家伙说:“等等,”你又打过去,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她胸部左边的痣,她含着满嘴的爆米花大笑。第三铲挥过去,老家伙的脑袋可笑地歪到脖子一边。为保险起见,你又补了一铲,然后在墓穴边坐下,把一双脚荡来荡去。
你看着躺在你父亲下面的那个发了黑的干瘪的东西,看见风吹进车里时她的面庞,发丝在她的齿间,她凝视着你,让你迎向她,就好像你是食物,是血液,是她需要呼吸的什么,你说,“我想要……”你在那儿坐了很久,太阳已经晒热了大地,晒热了你的背,微风又回来吹拂那些帆布,决绝而又轻柔。
“我希望我给你拍过照片,”最后你说。“就一张。”
快到晌午了,你还坐在那里,为了没能保护她而痛哭,为了不能再了解她而痛哭,为了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姓名而哭,因为不管它现在是什么,或可能会是什么,都随她埋葬了,在你父亲下面,在你开始往里扔的泥土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