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我自己的世界:梦之日记》选
作者:格雷厄姆·格林
1966年,德国入侵之后的六个月,内战爆发。我正在我的家乡伯克汉姆斯特,刚从公园散过步后回到镇上。我看到到处都散发着传单,内容显然是一次军事行动的密码。我记起我曾告诉过一个要好的女朋友我要离开英国到法国去生活,她开玩笑地对我说:“你会回来参加内战。”
接近车站时我看到天空上布满了许多架小型飞机和降落伞,颜色和传单的颜色一样。我快速走到城堡街,我发现许多降落伞兵们跟在我身后,他们挤满了整条街。好像是法西斯们要接收此地,一排士兵沿路过来,冲突不可避免,因为法西斯们是不会让步的,我希望我们的部队也不让步。最后我们的部队用刺刀挑死了没有武装的领头的法西斯们,这是一种大屠杀,我对这种残酷性毫无准备。
我躲进一所房子里,在那里我看到了当时的首相威尔逊。那里没有人想知道外面战争已经开始。威尔逊看上去很虚弱,担心,忧郁不决。他唯一的行动是到另一个房间去,不再被人打挠。
我曾在俘获希特勒的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个时刻让我非常自豪,我在一个火车站等火车时,看到两个男人下车。其中一位是德国情报部的将军,当我看到他的同伴时我敢肯定那是希特勒,虽然他的小胡子没有了,而且他的脸上有着更多皱纹,也更有人情味。我对着站在我周围的人大喊:“希特勒,希特勒还活着!”
那两个人走进一个地下通道,大家看着我,好像我发疯了。但是我继续大喊,那两人的逃亡之路被阻断了,希特勒回头愤怒地看着我。我们走到站台的一头,坐下来交谈了许久,谈话内容我已经记不得了。另外有几个人过来帮助看守住他,一队士兵前来把他押走了。
我发现自己回到了马来半岛紧急状态的时期,这是我1951年时在普通世界中经历过的 。我正在躲避中国游击队,英国人要把他们轰炸出来,所以,我也可能成为英国炮火的牺牲品。这些轰炸员们使用一种很独特的系统,他们用电灯照亮地面,活着的人能给暴露出来,然后他们就投放炸弹。我伏躺在地上,我身边的一个灯泡马上亮了。我把它扔到黑暗里去,然后爬走,但是一旦我停下来,另一个灯炮又亮了。要躲避炸弹简直是不可能。但是最后不知怎么我还是逃走了,我加入了另一群没有正式编号的英国人去寻找游击队。
这是我第一次在我自己的世界中变成另一个人,我是诗人温夫雷·欧文 。我穿着军官的制服,头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那种钢盔。我独自一人呆在战壕里,对着我所爱着的一位姑娘的照片朗诵我的一首诗。这首诗的标题是奇冯镇,我想那是我所在部队控制着的一个地方。我大声朗读着,这首诗是这样的:
想象,我亲爱的,这个浅浅的战壕,
一个无法攻破的堡垒
这一夜以及无数的夜
突然,一种对于无休无止的战争的疲倦袭住了我的全身,我开始哭泣。正当我 – 其实是温夫雷·欧文 – 哭着时,有一个声音说:“德国人刚刚在这一段和那一段都投下了毒气弹。”
危险和恐惧的时刻
我刚刚在海地的王子港度过了很危险的一天 。我和我的朋友特立弗·威尔逊在一起,他曾经是英国情报六局的特工,我上次见到他时他是河内的领事。我们俩一着陆就立即被逮捕了。看管我的黑人警察特别喜欢阅读主角叫班比的少年读物。我随便翻阅一本,那页描写了班比正要被天堂王母诱惑,描写夸张并且充满情色。
我许诺此人我将为他搞到全套十七本小说,他迅速让我坐在一个残疾人的椅子上,在我头上盖上一块白布,把我弄出了监狱。而且我也设法救出了特立弗,我们快速顺路跑去,很快到了英国大使馆所在的街道,想到那里去寻求庇护。大使和大使夫人刚刚野餐回来,他们的态度冰冷,不感兴趣,这让我觉得很受伤害。他们以前在圣多明哥时我就认识他们。当然,大使是永远不想搅入任何麻烦的。
还有一次我在海地时,我正在旅馆的厕所里大便,有人告诉我说一个海军上将和一个将军正等着见我。我很快上完厕所去见他们。他们的制服和上面的装饰很滑稽可笑,但是他们看上去很诚挚。他们告诉我说很快这里就会有一场革命,“你和你的朋友们最好尽快离开,如果你们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请赶快躲起来。你们有鞋子——鞋子可以当成贿赂品。人们非常需要鞋子,他们会把你们藏起来。”
“那您呢?”我问那位将军。
他的回答充满了尊严:“我将死去,没有人会把我藏起来。”
重读六十年代所记录的我自己的世界里的生活,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回到海地,我仿佛是在玩那种玩命游戏俄罗斯轮盘赌 ,我曾经在普通世界中玩过一次这种游戏。
1966年11月,我发现自己很不情愿地在海地王子港的街上开车,与我同行的是彼得·格兰维尔 ,在普通世界中,我们曾经为把 《喜剧演员》 改编拍摄成电影而一起工作。此书曾经曾受到过“医生爸爸” 的谴责。彼得也意识到了我所感觉到的那种危险。周围还有其他几位游客,在博物馆中我们遇见了奥罗弗森旅馆 的老板塞兹,在写作《喜剧演员》时,我曾经住在他的旅馆里。他与彼得打招呼,同时把背对着我。他说:“你知道因为他,总统的私人卫队没少给我惹麻烦。”
在楼上我又遇见两位熟人——一个是位医生。他们看到我都非常惊讶,我越来越想快点离开。
外面的院子里有几辆汽车,一个老妇人站在离我们的车不远的一辆车旁边。我以前曾经在太子港的街上看到过她。“那肯定是医生爸爸的夫人。” 我说。果然,总统自己出现了,他们一起开车离去。我用双手捂着脸,我非常害怕。彼得坚持安静地坐在他车子的方向盘前吃一个硬硬的白煮蛋。
车子终于启动,我们发现去博物馆的路被一个装在大转盘上的木棍挡住。彼得出去要推开木棍,但是对面就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哨兵,他说只有接到总统的命令木棍才能被推开。这次我们可真被困住了,幸运的是后面的事我记不起来了。
1983年一月,我在墨西哥 ,与一个被军队追击的游击队帮派有牵联。我和一个同伴与大部队脱离了,当我们经过一片丘陵地带时,在一条浅战壕前有人向我们开枪。
我的同伴没有回答,他朝空中放了一枪,这时有一个年老的男人从战壕里站起来向我们挥手打招呼,我认出他是我同伴的父亲。然后他向前跑来,但是受伤跪在地上。
肯定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因为我再能记起来时只有我们俩人在一起,走在一条大路上。有一男一女赶着一辆马车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我看见那个男人胸前挂着一把新式步枪。等他们接近我们时,我把他的步枪抢了过来,他们转了弯在路上消失了。我敢肯定他们会告诉追赶的人我们在哪里。我的同伴去转弯处看他们是否离我们很近,然后他向我挥手叫我往岔路上走。
我能看到一批军队向我们追来。我的同伴挥手叫我往左拐,我往左边的路上看去,那里也有一群士兵逼近我们,第三群士兵从路上向我们迎面开来。我们被包围了。
我决定扛着步枪一直往前走,希望他们不会认出我。他们从我身边经过,并没有开枪,然后我听到了子弹上镗的声音 – 他们随时都会开枪。我们走在的路上有着黑白相间的条纹,我想 – “白色意味着生存,黑色意味着死亡。”
我肯定生存下来了,因为我很少梦到死亡,可能只有一次我梦到过自己的死亡——那次死亡将是这本书的终结。
旅游
西非
1965年,我仿佛刚上飞机,就来到了塞拉里昂——它已经不是在战争年代我曾经很熟悉也很热爱的那个殖民地,而是属于独立非洲的一部分——我的小女儿在那里接受死刑审判,因为有人听到她批评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