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塑造大师的人
作者:[英]大卫·卡罗尔
尼尔:我不知道。我想它将会创造出一大堆新的神话。国际互联网的种种神话就是有趣的一类——互联网的都市传奇,它是那样宽广以致于对一个人来说所有的事都是真的。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有名的美国编辑,他的名字我不能公开,因为某一天他可能会读到这篇访谈,这会让他很尴尬,但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八个月前他对我很恼火。当时我说,把我空闲的五小时花在美国在线上总让我莫明地发火。我名字的所有变体都让假冒我的人占用了。而这些名字我自己都不能用——我查看了一些假冒的尼尔•盖曼的网上记录,那些尼尔•盖曼进入聊天室和女人们聊天,天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当我向这个朋友抱怨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轻蔑。我当时像个阻碍技术进步的傻瓜——我是个特例,那样的事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人身上。上星期我和他妻子谈到了这个问题,她告诉我有人在互联网上冒用他的名字参加了某个科幻小说论坛。于是我欣慰地笑了。互联网那么无边无际,每个人都能遇上怪事。
但我是否认为它改变了我们和神话的关系?我不这样想。有时候,我们在发现什么是我们的神话方面很迟钝。有一个二十世纪的神话,但它是都市传奇。我们嘲笑希腊人,因为他们相信会结束的故事,这就是红腹鸟(Robin Redbreast)(注:是英国的国鸟。)得名的原因,关于它的红腹有很多的传说,但都与基督教有关。)或其他什么故事。但是我们却听信这些故事:有人在车里灌满水泥,另一些人则说在她们的蜂窝式发型里发现了狼蛛(一种南欧的具毛大蜘蛛),还有乡村小路上戴着手爪的人,等等。我们对这些事都当真了。大多数人似乎都相信。我想这就是现在的神话。
大卫:谈谈你的一些个人计划。《理发师陶德》(Sweeney Todd)的连环画怎样了?
尼尔:基本上它被停止发行了,是被禁了,于是我们就停下来了。后来麦克和我都很忙……我告诉麦克在97年里我们无论怎样得想个法子来处理《理发师陶德》。要么以连环画的形式继续下去,要么我们决定改成插图版的小说,无论怎样——我真正想做的是把《理发师陶德》用一种还未发明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序言是连环画,第一章是带插图的故事,第二章是可以听的组曲。
大卫:真实的故事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帮助?
尼尔:我之所以喜欢《理发师陶德》的原因是,当我开始在大英博物馆做研究的时候——我读了不同版本的《理发师陶德》。这儿有一些维多利亚时代的剧本,一些廉价惊险小说的版本,也有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版本。感觉像在看廉价的公路公司(Road Company)(注:一家独立的院线定票机构。)的演出。每部电影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除了理发师陶德,每个角色都可以下了台再上来……他们用扔硬币的方法决定谁演好人谁演坏人。第二出戏的第一幕就会有个英雄被杀死。之间没有连贯性。有六个人组成的演员班底是固定不变的:疯人院里的福格先生(Mr. Fogg)、托比•拉格(Toby Ragg)、一个水手、拉维特夫人(Mrs Lovett)、理发师陶德和一个法官。之后它就变得令人吃惊的不确定,我想这就是它吸引我的地方。另一个吸引我的就是故事的地点,因为原来我研究过它的进展情况,我认为桑代姆(Stephen Sondheim)创作的音乐剧是最好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开始意识到桑代姆完全是个天才,但问题是,从我的角度看,它还不如是《斯威尼•陶德——匹兹堡的恶魔理发师》。你知道的,两个音节的地名都可以。《斯威尼——布利斯班的恶魔理发师》,这样就能成功,因为故事是相同的。让我惊奇的是所有旧的廉价惊险小说和剧本都将故事定在特定的地方。理发店是圣邓斯坦的教堂(St. Dunstan’s church)的一部分,地下有一条通道与同一条街上拉维特夫人在贝尔院(Bell Yard)的馅饼店相通。它正好在寺庙酒吧(temple bar)的旁边,对面则是圣殿骑士(Knights Templar)所在的圣殿。谈论舰队街(Fleet Street)、伦敦、伦敦的本质似乎是件愉快的事。这真的就是我想做的——总有一天。
大卫:一些关于文集的言论刚刚出来。整理文集是件轻松活吗?
尼尔:不,繁重得可怕。是和玛蒂•格林伯格(Marty Greenberg)合作编辑的。我相信他已经被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在所有活着的编辑中,他编辑的文集最多,共有五百本。他说这次的工作是最累人的,是噩梦。但是文集里的短篇小说很棒。DC的事务部随时都会变得很烦人,要不是那些小说,我早就放弃了。他们给我发来传真的那天我还记得。我们先交了原稿,有点乱糟糟的,于是就收到了传真过来的回音:“我们刚发现,所有投稿的人没有一个会递交大纲让我们过目,得先签合约。请退回所有这些小说,告诉他们拿着新的来投稿。”你正在谈论是类似吉恩•沃尔夫(Gene Wolfe)或是约翰•福德(John M Ford)的小说……这些都是写主流小说的主流作家。就像我打算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说:“好吧,实际上你给我的小说他们没有读过,但是他们已经决定你得写部新的。所以,原来的就扔了吧。“完完全全是个噩梦。于是,那原稿就在某个人的文件柜里躺了八个月,直到我打电话过去,询问为什么没拿到稿费,为什么没有人能劳驾读一读。那太奇怪。但确实是本了不起的文集,我真的很自豪。能够收录苏姗娜•克拉克的小说《钟已停摆的庭院》(Stopp’t-Clock Yard),我感到无比自豪。我想那是她出版的第一本小说。
大卫:上星期我读了这本书,非常好看的小说。
尼尔:确实是。她打算把她的另一部小说,实际上是她的第一部,放在一本即将出版的文集里。那本文集叫《星光》(Starlight),是由派特里克•尼尔森•海顿(Patrick Neilsen Hayden)编辑的,可能会在澳大利亚大卖。里面有她的小说,叫做《再见,优雅的女人们》(The Ladies of Grace, Auieu),读起来有点像简•奥斯汀的《失落的幻想小说》。(Lost Fantasy Novella)相当优秀的作品。
大卫:在你的作品里有一些骇人的内容,尤其是早期的《睡魔》和其他的作品。恐惧对小说的进展起了什么作用?
尼尔:我认为恐惧的力量特别强大。我认为恐惧和幽默极其相似。老实说,我认为色情作品完整了三角关系,因为它们都需要激发某种反应。看色情作品,如果你没有起任何生理反应(视性别而定),那就不能算是成功的作品。至于幽默作品,你看了不笑,那也是失败的。而惊悚小说,你读了却感觉不到恐惧和害怕,取决于作品本身的目的,那也是失败的。这三者让我非常着迷。我现在的作品里没有那么多吓人的内容,我猜是因为……是因为我过去写了。举例来说,《睡魔》的前八集,我写得很有乐趣。好吧,我的丹尼斯•惠特利(Dennis Wheatley)(注:作家。)风格的小说写完了,再写本拉姆塞•坎贝儿(Ramsey Campbell)(注: 恐怖片主演。)风格的,就在不同的恐怖小说风格之间游走。我喜欢惊悚,但我喜欢把它当作调节气氛的“作料”。如果让我写一本恐怖小说,我会觉得无聊。我喜欢在小说加上恐怖的元素,但太多的话,其他的味道都没了。
大卫:那么死神带来的恐惧呢?那通常是很可怕的。
尼尔:关于死神的很多东西都聚拢过来……有趣的是,我曾经读过卡巴拉( Kaballah)(注:犹太教的神秘哲学。)的一系列文章,里面提到说,你死了是因为你看见了死亡天使,你坠入了爱河。你爱得太深以致于灵魂从你双眼中被吸出,这时候死亡也就降临了。这是一个怪异、可爱的犹太古老传说。我在想,我会遇到怎样一个人性化的死神呢?我决定我需要一个善良的,理智的。于是我想,如果你真是这样的,那就是一份能培养善良和理智的工作,因为它把你带出门,你会遇到不少人。实用性很强。我越想就越喜欢那个样子的死神,因为我能想到的其他文学风格的死神要么是凄惨的,要么是(模仿死神的声音)“欧,我是化成人形的死神,我希望自己是个皮鞋推销员,或者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死神,(再一次模仿)“我来取你的性命……”甚至当你遇上特里•普莱切特(Terry Pratchett)(注: 英国畅销书作家。)式的死神,他说话死气沉沉的。那很有趣,我在《好兆头》里写了百分之九十五的特里•普莱切特式的死神。我那样做是因为我喜欢他的死神,想把他写出来。
大卫:你没有想过把你自己的死神写进去,是吗?
尼尔:不,没有,因为我写过了。当时我一直在写类似《启示录》四骑士(注:假想的人物,被想象成在世上散播战争、征服、苛政和死亡。)的东西,我想,这太棒了,我会逮住特里的死神。尽管那样,你谈论的也是一个意义上遥远、不凡的人物,总是由他作最后的宣判,还有一张骷髅的脸……我想要一个善良的——我喜欢理智的死神。我喜欢她离开的方式。其他人也爱她。奇特的是她很快成为了老一套,你知道,其他人都想用上她。我发现有件事令人悲伤也害怕,就是当我死的时候——事实上也不必等到我死的时候,但如果我在将来的十五年或二十年内死去,那时人们还知道什么是《睡魔》——每本漫画迷指南和漫画杂志里都充斥着这样的画面:一个穿着宽大皮夹克,戴着墨镜的家伙被戴着饰有圆形的T字记号Ankh(注:埃及以此象征生命。)的可爱女孩带走了。
(停顿)
恩。对此我很抱歉,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助手正坐在房间另一头发邮件,嘴里是满满的一口茶,所以我看到发生了什么。我想她还没喷到家具上……但也不远了。是啊,灌进她的鼻子了。你知道,这是真的,让人沮丧。更加体现了活着的理由。
大卫:所以梦境是不是比死亡更可怕?
尼尔:是的。梦境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你醒来的那一刻,它把你的一整天都毁了。于是你害怕你又得回到床上睡觉。晚上,你躺在那儿,希望自己别睡着,因为又会有一个奇怪的梦境让你束手无策。而死亡就不是这样的。它只来一次。我是说,没有睡会遇上重复死亡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