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尤多拉·韦尔蒂和她的松栎花苑
作者:王波然
韦尔蒂和美国文学巨匠福克纳是同乡,同属20年代美国“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人物。他们一起度过了密西西比的混乱时期。先是南北战争造成的破坏,继而是经济大危机的萧条,这使得密西西比州陷入贫困之中,从而风光不再,一蹶不振。他们与时代共荣辱,即饱尝痛苦,又收获硕果,痛并“幸运”着。他们亲眼目睹了也亲身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旧日的南方依然“活在”他们的记忆中,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同时,势不可挡的新的社会现实生动的展现在他们面前,因此,在他们笔下,诞生了具有深厚历史感和浓郁乡土气息的作品。
韦尔蒂利用照片,也撰写散文,记录了这段历史。但是不论是拍摄的照片,还是散文,她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的性格和本能,”她写道,“都告诫我,在紧要关头写作时,作为一个作家,要保持,也需要保持自己的距离。我真实地希望不仅淡化,而是视而不见作者的强势地位。”也许,在家里生活使得她既能保持亲密感又能保持她所需要的视角。但是,甚至在家里,她也是个局外人。终其一生,她都是一个民主党人,却生活在非常保守的地区,有一次她开玩笑说她的车是全州唯一的一辆贴着“杜卡基斯竞选总统贴纸”的车子。只要看看她拍的照片就可以感受到她对该州的非裔美国人的兴趣和同情。正如她在她的几部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在这个地方,小男孩的第一件玩具就是一只章枪或是一个“黑人射手”。但是,她不参加社会运动,她不信任在狂热的辩论中空泛的威胁恫吓。她认为,作为一名小说作家,应该有更高层次的责任感。应该超越现实,超越生活,客观的陈述事实。然而有一次,她失去了忍耐力。那是1963年6月13日。差不多一年以前,詹姆斯•迈瑞迪斯在联邦执法官的保护下,取消了密西西比大学的种族隔离政策,在这个历史性进程中,他得到了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行业秘书长麦格•艾佛斯的帮助。6月12日晚上,艾佛斯在自家的车道上被射杀。事发第二天,韦尔蒂立即开始着手撰写小说《声音来自何方?》这部小说。她从谋杀者的视角,通过谋杀者的心理活动,叙述了发生在黑夜的谋杀事件。这部小说探讨了令人心寒的人类的偏执和憎恨。
一听到车轮的声音,我就知道谁来了。是他,一定是他。就是那个黑鬼,驾驶着一辆白色的新车经由车道开向车库。车灯大开着,但是在驶进车库前他停下了车,也许是不想惊醒家人。就是他。当他熄灭车灯把一只脚从车里伸出的时候,我知道是他;当他背对着光站在黑暗中时,我知道是他。现在,我知道他就像我知道我自己一样。从他那一动不动,倾听的背影,我知道是他。
以前从没看过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除了照片,从没看过他那黑黢黢的脸,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他活着的脸,不论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不想见、不需要见、也从不希望再看到那张脸,以后也不会看到。只要我的大脑里不出任何问题。
他不得不成为那一个。他逆着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后背一动不动,对我来说,他的后背就像神父高声大喊“你被拯救了吗?”时那凝视的目光。他就是神父。
我已经举起了枪,我已经开始瞄准。我已经锁定目标。因为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一丁点儿的改变都已经为时过晚了。
她把这篇小说寄给她在《纽约客》著名的编辑威廉姆•麦克斯韦尔, 他告诉她说文章将马上在下期刊登。但是,在文章刊载之前,谋杀艾佛斯的凶手拜伦•德•拉•贝克维斯被捕了。(经过两次审判,陪审团都不能做出判决,但贝克维斯仍被判有罪。)凶手和韦尔蒂仅仅凭借想象进行的描绘简直如出一辙,以至于杂志社要求她对小说进行一些改动。尽管那样,结果还是令人担忧。就在她的小说即将送交刊印的时候,忧心忡忡的麦克斯韦尔打来电话,问韦尔蒂对这篇小说导致的后果是否真的不担心:这篇小说一旦出版,就有可能刺激“三K党”,他们会在她家前院焚烧十字架。她只是笑了笑,回答说:“在前院焚烧十字架的人是不会阅读《纽约客》这本杂志的。” 她是一位使讽刺和幽默写作风格“涅盘”重生的女作家,并且对这种风格提出挑战,使之更上一层楼。对此,她驾轻就熟。
1980年,当时的美国总统卡特授予韦尔蒂自由勋章,对她进行表彰。1998年,美国图书馆选编的代表美国文学最高成就的《美国文学巨人作品》系列书籍,收入了韦尔蒂的作品。这打破了过去这套丛书只选编已故作家作品的规定,引起了美国文学界的轰动。这套丛书的出版使尤多拉•韦尔蒂跻身于马克•吐温、惠特曼、亨利•沃顿、爱伦•坡和福克纳等美国文学巨人之列。
“人是不朽的,并非因为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们特殊的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 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这是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所作讲话中的一段。对于尤多拉•韦尔蒂来说,她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不错,韦尔蒂终其一生都在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个伟大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