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让·马斯科洛与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母子通信

作者:黄 荭/译




  还需要帮我租2月份一个月的单室套公寓,租到3月1日,并先把100美金租房子的钱给我寄到阿尔及尔(我将在1月20-25日在那里),并寄一封总局留局待取的信给我告诉我是怎么寄的,寄到哪儿了(BNP(注:巴黎国家银行(Banque Nationale de Paris)的简称。)的分行?美国快递?汇票?还是通过瑞士银行?如果兑换管理不会冻结外汇的话……)快点,因为我25日就要出发去亚历山大港了。
  的确,我的钱所剩不多(尽管我三周前把我的车租给了拍电影的同事,好换点小钱),我需要这笔钱能够一直撑到黎巴嫩并且之后可以让我回巴黎。
  如果你们不能在你们朋友那边找到有房子出租,就去找阿穆或尼古拉,他们能在48小时以内找到2月份月租600法郎的房子,可能租金贵一点,但花的时间更少。
  因此要租车位并寄100或120美元到阿尔及尔。尽快寄钱。写信到阿尔及尔的总局留局待取给我(我将19、20日,最晚25日在那里!)告诉我是否轮船的事情已经办妥(钱在哪儿,等等)(最后:别再写信到马拉喀什)。而是:阿尔及尔从1月19日到1月25日和贝鲁特从2月2日到2月25日总局留局待取。
  
  阿富汗
  喀布尔,68年4月20日 星期六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爸爸”,
  
  这里天气好极了。炎热,很晒的太阳,但因为海拔高,大约2000米,所以一直很舒爽。天堂般的天气。城里梦想中的旅店,步行到市中心只有(中心大花园和喀布尔河)十分钟的路程,门面很普通,但一旦跨过入口的小门,我们就置身在一个宽敞的花园,在树荫花影和鸟鸣声中还有一个露台,有点像你和你父亲还有两个小女孩(或者是小男孩,我记不起来了)的老照片上的景致。
  我们到喀布尔已经两天了。
  我们到阿富汗已经10天了(在麦什德(注:原文中两处是Mashad,一处是Messhed,均为笔误,应为Meshed。)(我们路过的伊朗的最后一个大城市)因为签证等了3天)。麦什德其实是个绝妙的城市,伊朗著名的圣城。(这里,每个国家都有它的圣城,在伊拉克是萨玛拉(samara),伊朗是麦什德,这里是马扎里沙里夫(注:阿富汗城市名(Mazar-i Charif或Mazar-e Sharif),以建于15世纪的清真寺闻名。)(Mazar-E-charif)等等……)
  在我们度过的三天日子里,正好举行一年一度的盛大宗教仪式游行,完全是超现实和荒诞的,成千上万的游行队伍边拍着胸脯,边唱着《古兰经》的连祷文(在伊拉克,节日期间甚至有人自残手足,终于有什么东西是我从来都无法想象到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点让人担心的原因是在城里建立了某种像宗教黑社会一样的组织,驱赶我们,至少是把我们从所有我们下榻的旅店驱逐出来,只要一出现这种情况,那些被叫到的人群中就会引起恐慌,宗教的力量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对神的恐惧,简直就是中世纪,或者更离谱:因为巴黎到这里一直都不超过24小时!!!!飞机,那是)。
  而这发生在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的宇宙:地球。
  (现代社会的念头真是可怕——在这里)。
  尤其是时间,时间的价值,这里每个人的作息安排,几乎从伊斯坦布尔或至少是从阿达纳(Adana)和卡米什利(Qamisylye)开始,对我来说是全新的,绝对是全新的,因为非常古老,你终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了,我想说的是就像在时间中旅行一样(这些1000年以来在政治上——什么都没有变化过,只有事物在延续。)
  在这里,我们不去也不能产生观点、去搞政治。
  我们看得很清楚,尤其在城里,警察制造的恐怖,法西斯分子的恐怖力量。
  社交在这里我们都不再去想,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其余一切都是怪诞的。
  沉浸在永恒的时间里,奇怪地和四季切断了联系;这座花园差不多就像七月中旬那不勒斯的那座!!(而我们现在还不到四月中旬!)而我,阳光让我感到快乐,我喜欢太阳底下的一切,事物和人。(你们在经年又经年的旅行中也喜爱过,那些旅行更小,但更全面)。
  但整整需要20年才能好好地做这次旅行(而我父亲不担心时间)。最终,真真完全舒畅的感觉,很多时候和布勒东谈到的那些有意思的时刻相去不远。在这些时刻,如果我们有一点点善意的念想,写写信是很惬意的。但写信很难。我重新阅读了布勒东的宣言,它的确明智、准确又有意思。(它谈小说和那些最初的东西谈得很好;这本小书是那些真正现代的、因此也是生动的作品之一。尼采也是。)为了能读书,有欲望去读书,应该把这些写作的人当作朋友,在文字后面想象一个人物,并不一定想在现实生活中去结识他;我们想阅读这个人说的话,他慢慢变得亲切,这让你觉得幸福,最终更加平静……(只有少数作家可以,那倒是真的)。
  此次旅行惟一的黑点,是钱,目前一切都好,但我对此要格外当心(几乎要时刻当心)。这一点都不好玩;应该坦诚这点。而且偷窃事件频频发生,是的!在安卡拉(Ankara)我的轮胎被偷;在德黑兰(Téhéran)是收音机和电唱机;在坎大哈(Kandahar)是500阿富汗币,都是一去不复回。至于旅行的舒适、便捷在这里很受关注,习惯,陈旧和愚蠢的;但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因为这些国家是世界上最贫困的地方。三个月后我会跟你们再要点钱继续我的旅行,你们可不要叫嚣(说到底是一次很好的内省或至少是一种类似的东西的开始……因为一切都如游戏,因为我们还是挥霍了很多钱,旅馆、首都、汽车(汽油、维修、验审)、购物(一些好东西)(没什么,但加起来我们还是在这里颇花了些钱,等等……但我对这一切都不在乎,我惟一想的问题,惟一的东西就是钱!身外之物不去想但你为了继续你要继续的事又必需有。很快我就需要(一点)钱,我希望你们能帮我。说到我现在的状况,我拍了很多各地的录影,我已经没有电影胶带了!!?!!这里找不到!这件事上我也需要你们寄一些到拉合尔(Lahore)或德里(Delhi)给我,但印度的海关很严,你们咨询一下。
  银行的清单在拉合尔的信里(那份是复印件)。原件我只有一份。
  乌塔
  
  68年5月16日,星期四
  
  最终一张被认为是你寄来的明信片,在星期天的电报以后,让我放下心来。乌塔,小心大麻。那会产生一种不可逆转的疯狂——定期服用,尤其是当人感觉不适的时候——当你跟我说你的病“非常复杂”,这只能意味着因为不耐受性而引起的偶发性谵妄——别胡思乱想,我请求你——你是所有人中最不疯的一个,我向你保证!
  因为我们的计划中那些匪夷所思的变化,我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你在新德里下面的地址会拿到钱的:巴黎国家银行代办处
  19/A 拉唐东路
  支票号1 002 582(50 000法郎)
  5月3日就寄出了。我想你的支票应该在留局待取。我把银行的清单也一并寄给你了。你自己折腾去吧。为了电影胶带和睡袋,你原则上是要用到这笔钱的。在那里你什么都能买到。或许我会给你寄——还是给你寄几卷电影胶带——我再看吧。
  这里发生了一些美妙的事情。学生占领了索邦大学、奥德翁歌剧院,他们掀起了一场暴动,已经蔓延到工厂。我们将迎来一些疯狂的日子(你好歹也应该在报刊里得知此事)。巴黎疯了。我们希望戴高乐的政府垮台。他们正经历黑色的日子。星期一有过一场800 000人的游行。红旗在索邦大学飘扬。法国所有的学院都变得自由了。热罗姆·博茹尔、弗德里克、纪尧姆、米歇尔日日夜夜都在革命的讨论会上。我们从来都没想过同样的事情!!!我们都疯了。有一些街垒战,混战,大学生们成了真正的主角的疯狂夜晚。我们的希望是它不要让共产党(它控制不了局面而且很不满,因为它不是这些运动的发起者)渗透进去,希望它保留自己的独立和自由。如果他们听凭自己被收编,那就完蛋了。违背工会的法令,雷诺、勒芒(?)(南特)工厂,刚刚开始罢工为了“回应学潮”——如果像这样继续下去,那将是内战——你能想象800 000人的游行,期间只唱《国际歌》,一次都没唱过《马赛曲》,口号是:“戴高乐,刽子手”和“工人和我们在一起”。在共和国的雕像上升起了红旗。CRS(注:法国共和国保安部队(Compaghie Républicaine de Sécurité)的简称。)的镇压——可怕的——已经停止了。“他们不知道要干什么——那是崩溃。”我们,罗贝尔、莫尼卡、布朗肖,全都傻了!!
  我不写了。我要试着寄报纸给你。但寄到哪儿?我分两次寄这份信,一次寄拉合尔,一次寄斯利那加(Srinagar)——我的乌塔,我的孩子,别让你自己陷入那种你在喀布尔很忧郁的那几天给你留下的轻率——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我请求你。我让你知道在接到你的那通电话以后我的担心有多折磨人。
  我一千次地拥抱你。
  玛格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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