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4期


胡风的私人通信如何成了罪征

作者:晓 风

秩序,我憎恨。”
  这封信全文长达四、五千字,是和胡风刚开始通信的青年读者张中晓向胡风详细介绍自己的身世。他热爱文学,刻苦好学,对胡风的文艺理论尤其是对鲁迅的著作都有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见解,胡风很看重他。但他患有严重的肺结核,曾动手术取掉几根肋骨并切除了半边肺。信中说的“二年来”就是指1948年5月动手术后的这段时间。当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周围所见的小市民的某些封建意识使得他的心情十分悲观和愤怒。上述摘引段中删去的部分就写得很明白:“二年来,我躺在床上,家中情形也不甚好,我是用最大的力量战胜肺结核的,我想,这是使我恨一切的原因。二年来,我所受的苦难比从前的一些日子多,我懂得了什么叫做贫穷!什么叫做病,什么叫做挣扎!”所以,只要通读全信,并将上下文联系起来,就不可能得出编者按中那样的结论。
  “胡案”发生后,张中晓自然难逃厄运。他本来就有病,在狱中得不到医治和休养,出狱后又缺乏生活来源,缺吃少穿,生活十分凄惨。由于贫病交加和过度的劳动,终于在“文革”开始后不久死去,年仅三十六岁。他在生命的最后十年中,虽身受无边的苦难,仍不改初衷,坚持读书思考,奋力写下了几本读书笔记。近年来,有心人为他整理辑成了《无梦楼随笔》出版,从而使人们得以初步了解这一青年思想者不屈不挠地追求真理的心路历程。
  摘引信件时的加工,除以上所举情况外还有许多,无法一一总结。这里只再向读者介绍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
  那是第一批《材料》的第三三则(1945.5.11.胡风给舒芜,自重庆):“感到了真的主观在运行,一个大的意志贯穿了中国,这只能说你把认识(?)化成了实感。以前,何尝不是肯定了它的?所以,主观、中庸二文没有被这实感所充溢,恐怕这才是缺点。权威之类不必说了,而有的老实人也总觉得有点异样者,未非不是由于这一点。”这则材料的摘引者舒芜在按语中对此这样评论:“在这些信里,胡风的唯心主义的思想,是比在他的公开的文章中表现得更加露骨的。他认为意识形态是独立存在的,还感到什么‘主观在运行’,什么‘大的意志贯穿了中国’……”。
  据胡风的狱中交代材料,这则的意思是:“例如‘真的主观在运行’,是说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力量在前进,‘大的意志贯穿了中国’,是说共产党的政治纲领政治路线贯穿到了斗争的各方面。”
  这段话的由来和真实所指,我们不久前在舒芜的长文《<回归五四>后序》(载《新文学史料》1997年第2期)中也得到了答案。原来,那是在看到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所掀起的抗日民主运动高潮后,舒芜“为此高潮兴奋,写信给胡风,说我‘感到了真的主观在运行,一个大的意志贯穿了中国’……”。可是,他在摘引过程中,却绝口不提是胡风复述了他本人的话,反用这段话给胡风扣上了“唯心主义的思想”的罪名。这可真像是俗话所说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了!
  综上所述,这一案件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破坏了我党的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践踏了我国公民的神圣权利。以言定罪,甚至根本剥夺被诬者申辩的权利,它给受害人及其家人带来的损失是不可弥补的,给党和国家带来的教训也是惨痛的。当然,这一切不能简单地归为某个个人或几个人的责任,但如果不是从这一案件中切实总结教训,认真进行反思,那么,发生类此冤假错案的思想基础就依然存在,我们依法治国的进程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影响。
  199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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