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胡耀邦主陕纠“左”

作者:唐 非




  住院整整两个月,5月19日胡耀邦出院,但病状没有完全消除,医生告诫要继续休养一个时期。此时省委正根据西北局指示,忙着准备召开省委工作会议。这是一次名为总结省委工作、实际是要胡耀邦面向全省检讨、全面清算胡耀邦自省委一月工作会议以来言行的会议。会议准备工作的首要一项,是为胡耀邦准备一个《报告提纲》。胡耀邦告诉起草报告的“秀才”们,该检讨的还是要检讨,重点要放在今后工作上。但对检讨部分,起草起来却又大费周章。因为,杨尚昆的意见是:“按耀邦的检讨水平写”,但胡耀邦不同意性质属于“政治上摇摆”,而省委文教书记等人一直给胡耀邦上纲上线。经过“秀才”们的苦心经营,反复修改了十六稿,直到即将开会了,才算勉强定稿。
  5月31日,省委工作会议开幕,胡耀邦一改以往作报告时那种尽情发挥、谈笑自若的状态,一上来就声明:由于身体不好,今天除了对报告的第三部分,即当前几项主要工作的安排作一些解释之外,其他都是照念。作完报告之后,胡耀邦就有意回避,在十几天内再没有进过会场,也不找人谈话,以便让大家敞开讲话。
  没有料到,会上光是讨论检讨部分,就用了十二天。但与在西北局开会不同,绝大多数干部说,胡耀邦来陕西,虽然只几个月,却成绩很大,开创了新局面,缺点、错误是局部的、一时的,检讨是诚恳的、深刻的。也有的认为检讨得过了头,胡耀邦有功无过。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王明坤发表了省军区党委集体讨论的意见,他说:“衡量成绩与缺点,正确与错误,要看是不是把工作搞上去了。耀邦到陕西时间不长就把工作搞上去了,有什么错误?”有的地委书记说,什么“政治上摇摆”?我们都赞成《电话通讯》,我们都摇摆了?少数人,特别是省委、西北局几个人和省级部、局长和地委书记几个人,认为错误严重,检讨得很不够。由于“干部四条”已经有了个了结,他们不再谈这个,而是又翻出“三个暂停”等等,否定省委一月工作会议,批判胡耀邦不抓革命、不抓阶级斗争,检讨“画龙没有点睛”,“睛”就是“右”、“摇摆”。由于两种意见格格不入,会议就这么拖下去,越开越松散,一些地委书记和专员说:麦子熟得黄腊腊的,人心急得火烧火燎的,还要我们在这里消磨时间,不如早点散会,回去收麦子。看看会议气氛不对,省委文教书记以决战的姿态站出来,以《我们必须分裂》这样一刀两断的题目,发表了长篇发言。他指责胡耀邦不同意“政治上摇摆”的说法是对抗西北局和杨尚昆的批评,讽刺胡耀邦的检讨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号召大家同胡耀邦“分裂”。
  本来胡耀邦是期望会议以“报告提纲”为基础,求得大家在认识上能有一个基本的统一,然后团结起来,同心协力,搞好当前工作。但现在竟然这样纠缠不休,他也忍无可忍,决心把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据理力辩。6月11日,他在一一六次常委会上作了一篇包括八个主要问题的发言。他在肯定已经作过的检讨的前提下,举出大量事实,说明“三个暂停”等在当时条件下只能如此,必须如此;说明他虽然对社教成绩肯定不够,但是没有夸大缺点;说明他不同意说光抓生产没抓革命,也不同意说没有抓阶级斗争,宣传贯彻《二十三条》,就是在抓阶级斗争,巩固集体经济、号召干部参加生产领导等等,就是“抓革命促生产”;说明他不同意少征购一些、向中央要点化肥就是“物质刺激”。他反驳了那些“上纲上线”的“批判”,同时也阐明了自己的正面主张。最后,他针锋相对地指出:“似乎有那么一种观点,只要在工作中出了毛病,发生了某种片面性,就一定是总的指导思想上‘左’了或者右了,就要往‘纲’上提。这是一种绝对化的、形而上学的观点。”“不能把局部的、一时的因而也是容易纠正的片面性,同顺着这种片面性滑下去以至形成某种倾向的错误混为一谈;不宜把工作中的一般错误都提到‘纲’上来。”“乱贴‘左’倾或右倾标签,这是有害的。”
  胡耀邦作过申辩发言之后,省委通过了一个以安排工作为主,对争论问题不作结论的会议纪要,省委六月工作会议于18日结束。
  两个月后,胡耀邦的这个申辩发言,又被西北局作为翻案书而横遭挞伐。
  5月下旬在起草《报告提纲》时,“秀才”班子里有的人对西北局如此整胡耀邦愤愤不平,给中共中央写了长信,反映胡耀邦提出的观点和措施对陕西的积极作用,反映西北局为打击胡耀邦而采取的不正常活动,请田家英转递。后来中央办公厅回信说,信件“已给中央负责同志看过。”
  在省委六月工作会议期间,叶剑英元帅偕同张爱萍、张宗逊将军等来西安考察军事工作。在西北局、陕西省委和省政府为叶帅等洗尘的饭桌上,张爱萍望着面色憔悴的胡耀邦深有用意地说:“我们一进潼关就看到陕西的麦子长势喜人,看来又是一个大丰收。耀邦瘦了,陕西肥了,耀邦对陕西是有功的啊。”饭后,叶剑英把胡耀邦单独留下,关切地问道:“我听贺老总(贺龙)说,这个地方整人哪!怎么回事?”胡耀邦扼要叙述了一下经过,说“我已经作了六次检讨,还说我认识不上去,通不过。”叶剑英说:“认识不上去就不认识了,通不过就不检讨了。在西安说不清楚,回北京去说嘛!”胡耀邦说:“我走不脱呀。”叶剑英说:“我带你走。”
  省委六月会议一散,胡耀邦就向西北局请假,回北京治病。西北局碍于叶剑英这层关系,只好顺水推舟。6月20日,胡耀邦同叶剑英一行,乘飞机返回了北京。
  胡耀邦主政陕西总共两百多天,其中工作一百多天,挨批一百多天。这不仅是胡耀邦个人的命运多舛,也是一出历史的悲剧,正像鲁迅先生所说的,“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缺席批判
  
  胡耀邦回到北京养病,西北局和陕西省委对他的批判却没有停止。
  7月13日到8月4日,西北局在兰州召开工作会议,议题是学习毛泽东思想,讨论社教问题、计划问题和工业生产问题,但是会议被有意识地插进了占很大份量的揭发批判胡耀邦的问题。
  会上,有人要出席会议的陕西省长李启明提出胡耀邦的问题,遭到李启明的拒绝。他转而授意陕西省委工业书记出面揭发。与此同时,正在兰州指导现代戏会演,同这次会议毫不相干的文教书记也被请到会上作揭发发言,他揭发胡耀邦同他私下里谈话时议论过刘少奇什么什么。如此这般,会议达到沸点。8月2日,传来了西北局书记处指示:有同志在31日会上作了重要发言,揭露了一些问题,这些都是大是大非问题,原则问题,这些问题要另外时间专门召开会议,听取他们的汇报。到了8月中下旬,再兴高潮。8月16日,省委常委召开127次扩大会议。文教书记强调会议“要一开始就谈八条(指胡耀邦的八条申辩书)”,“要点名批判胡耀邦”,“会议要画龙点睛,要上纲”。会议开了几天,转为128次常委扩大会,扩大到每个地、市委来两个书记,省级部、委、厅、局都要有主要负责人参加,到会的人一个个都要表态。8月23日,128次常委扩大会开幕。当时在陕西省委工作的秦越人后来记述这次会议时说:“与会同志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仍然用不同的方式,进行不同程度的抵制。有的言不由衷,不讲导演要求的‘要害’;有的大帽子下面空洞无物;有的重复别人讲过的意见;有的保持沉默,雷打不动;有的公开为耀邦辩护,如西安市副市长颜志敏说:‘把耀邦比作赫鲁晓夫,恐怕不实事求是吧!’”
  此时胡耀邦正在北戴河疗养,他看到省委办公厅送来的文件,才知道省里又在对他批判。他当即写了一封申诉信,委托同在北戴河休养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罗瑞卿转报中央。8月25日,杨尚昆指示“不要进行缺席裁判”。其后,中共中央鉴于胡耀邦再回陕西事实上已很困难,10月间,免去胡耀邦在西北局和陕西省的职务,调浙江省委第一书记霍士廉任陕西省委第一书记。霍到任后,即被要求召集会议,“肃清胡耀邦的流毒”。稳健的霍士廉推说需要熟悉情况,没有采取行动。
  1966年2月,省委召开工作会议。此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前夕,各种“左”的腔调一浪高过一浪,省委工作会上批胡的调子也越来越高,胡耀邦的问题已被说成是“两条道路问题”、“反社会主义问题”,有的人还竭力要给他加上反刘少奇、反彭真的罪名。会上还把胡耀邦和一直支持他的赵守一、李启明说成是“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
  “文化大革命”狂潮掀起以后,北京揭出了“三家村”,胡耀邦、赵守一、李启明就成了“彭、高、习在西北的黑线”,“胡、赵、李三家村反党集团”。其间西北局、陕西省委曾经起草了一个《关于胡耀邦同志和反党分子赵守一等相互勾结进行反党活动的材料》,其中说:
  胡耀邦同志于1964年11月底调来陕西工作。他在陕西工作期间,很快同习仲勋反党集团在陕西安下的钉子、培养的忠实接班人赵守一和李启明结成一伙,猖狂地反对社会主义、反对西北局、反对中央。……
  从此赵守一、李启明被关押起来,同时还株连了一批支持胡耀邦的干部,都遭受了长期的批斗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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