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益州劫案

作者:刘洁矩




  蒋介石说:“子乾,你坐,你把四川的情况给我讲讲。中央最近正在江西用兵,胜利指日可待,你们四川几个军长不要再打仗了,内乱不好,很不好。你把四川统一了,好嘛,如果你真的把四川治理好了,我就把这摊子交给你,我叫其他几个军长就不要难为你了嘛。啊?你把情况讲一讲。”
  刘文辉不知道他的用意,就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开始了他的述职报告。
  突然间枪声大作,戴笠的人一下紧张起来。他们一共只来了二三十人,虽然武器精良,但如果遭遇正规部队攻击,他们肯定是抵挡不住的。老蒋这回是微服私访,没有武力后盾。
  蒋介石也一脸惶恐地站了起来。难道外面发生了兵变?刘文辉突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戴笠反应特快,这时候可不能让他走。谁知道是不是他手下的人搞鬼?必须把他扣作人质。戴笠拉住刘文辉笑道:“军长莫慌,你在这里陪校长,外面的事我会处理。”
  刘文辉心中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生恐是卫队长杨炳荣这个烂龙带人来捣乱,又怕是其他两个军联合起来攻打24军,要把他赶出成都去。于是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屋内来回走动。他无意之中的这个举动,把蒋介石吓了一大跳,心想:糟了,刘文辉不是个老实人,他在等叛乱的结果呀。
  最后还是戴笠想了个办法,他一边加强警戒,一边派了个李家的佣人出去探听情况。
  李家佣人根本不了解公馆里的情况,也没想到屋里坐的就是蒋介石。成都夜里打枪放炮他是习惯了的,因此大摇大摆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打了个哈哈汇报说:“冇得事,外头在拉肥猪。”
  蒋介石是浙江人,自然听不懂四川话,就问:“拉肥猪干什么?拉肥猪为什么要打枪?猪不走还能用枪吓走吗?”
  刘文辉一脸尴尬,只好讪讪解说道:“拉肥猪是四川的方言,也叫抢人,北方叫绑票。”
  蒋介石听得一怔,随口就说:“刘军长,你的治安是怎么搞的?你们四川土匪好凶哟,在省城你刘军长的鼻子底下也敢抢啊?”说完再也没兴趣说什么别的,吩咐道:“子乾你辛苦了,下去休息休息,我也累了。”
  人倒是下去了,可戴笠哪里敢放刘文辉离开?他怕刘文辉一走真带兵弄出啥事儿来,就让李家的人开了桌麻将,陪他一直打到天亮。
  麻将桌上的刘文辉自然连蒋介石一干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在牌桌上越打越输,心里越想越气。第二天匆匆赶回将军衙门街的24军军部,他才感到这次丢失的不仅仅是面子,而是失去的东西太多了。他恨死了那些不识时务的绑匪,立即传令成都军警团联合办事处处长向传义来见,严令他限期破案,一定要查出那天晚上的作案者严办。
  于是这件涉案仅三十块银元的小案顿时成了惊天大案,不破不行了。
  向传义好为难。他整整想了一夜。他明白,以自己这点儿能耐和兵力能把成都维持到现在这个样子,已属不易了。成都哪天不抢个把人?多少案子真正破过?这次军长动了真格的,他该怎么办呢?
  破案是他唯一的选择。
  要说有点破案能力的,他手下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叫李辅相,地地道道的老公衙。二十多年前他就是大清王朝总督衙门的捕快,一生不知抓过多少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歹人,赵尔丰督川时他还擒过几个江洋大盗。可惜他不善言辞,功劳大多被上司冒领,几十年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直到两鬓飞霜,连官气都没沾到一点儿。
  向传义清楚,要破案,只有依靠李辅相才行。
  第二天一早,向传义就坐在办公室打电话,传令所有在职的哥子兄弟前来应卯。
  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七八个兵拥着个脸色蜡黄的驼背老头儿走进来。
  老头儿其实并不太老,也就五十出头光景,背也不是天生的驼,想必是成年累月的奔波劳累造成的。老头儿身手还算矫健,手里不伦不类提着根铁尺,那是大清朝捕快用的武器,不过现在早就过时了。
  他就是李辅相。
  “开会!”向传义望着他那几个满面烟色不争气的兄弟刚说了半句,门口就有人高声吆喝了一句:“向哥子,吃鱼!”
  哪个有这么大的胆量和气派?
  随着阵“吧嗒吧嗒”的拖鞋声,一个浑身烟酒气、斜戴军帽的大汉流里流气闯进门来,手里拎了条三斤多重皮色发亮发黄的大鱼,口中叫道:“向哥子,走,吃鱼去,锦江河钓得的江团,是个穿绸衫子的伙计(无鳞鱼)哩。”
  来人正是杨炳荣,刘军长三姨太的侄儿,军长的贴身侍卫长。
  心情烦躁的向传义横他一眼没吱声。突然,他想起这小子是个兵痞,别看他在袍哥里只混了个幺排,可是仗着军长的关系吃得开得很,成都黑白两道都玩得转,如果让他参加破案,能调得动的就不只是军警了,恐怕全成都的地头蛇都能调动起来哩。想到这里,向传义变脸一笑,说:“鱼就不吃了,你下去准备一下,帮大哥破个案。”
  杨炳荣一脸茫然,问:“破哪样案?”
  “你别问那么多。”向传义说,“你这一阵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奔来奔去的,贴得紧得很嘛,一口一个大哥喊得甜得很嘛,怎么要你帮点儿忙就装傻了?”
  杨炳荣一脸江湖浪气,手一甩二吊吊行了个军礼,笑嘻嘻地说:“我听大哥的。”
  向传义一下子就放了心。
  他心里暗中定下了两个破案的方式:一个是让李辅相按常规去侦破,组织和依靠的是军队和警察;另一个是让杨炳荣牵头,动员他所有的袍哥弟兄、码头哥子和地痞流氓、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同时上。他想这两条路总有一条走得通,特别是后一条。你说偷扒抢劫一类的刑事案件,总得与地头蛇勾结,至少得打个招呼吧?只要杨炳荣一插手,那些地痞哪个敢不听他的?
  向传义接着详细把昨晚发生的劫案介绍了一遍,然后宣布:“我任命李辅相和杨炳荣为副组长,组织大家认真破案,破了案刘军长是有奖赏的。”
  大家就问:“那你哥子呢?你干哪样?”
  “我嘛,当然是正组长,不过是挂名的。你们也知道,我要管全城的治安嘛,忙不过来嘛,你们听两个副组长的就是了。”说完双手一拱向四周一拜,说声“拜托,拜托”。张案侦破组就算正式成立了。
  杨炳荣却并不满意,他说:“向哥子你挂个空印又不出马,顶到干的是我和李爷两个人,我们谁听谁的嘛。”
  大家知道他在争权,就有些不服,一齐掉头看定李辅相。李辅相却不屑与他争论,只说了一句,“我听你的就是。”
  向传义也不表态,只是圆滑地打了个哈哈,说:“大家鼓把劲,破案不分彼此,同心协力把事办圆满就成,有事还可以来找我嘛。”
  这杂牌侦破组拼凑成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太阳早就懒洋洋地爬上中天了。
  
  二各显神通
  杨炳荣威风凛凛带着全班人马到达张公馆时,已是下午三点时分。
  他们没想到在张家受到主人的冷遇。
  自古兵匪一家,张材也是个在军界混过的人物,早把这道理看得明明白白,并不指望这群一看就不像样的混混儿破案。因此张材躺在木雕大床上不冷不热地应付,连茶也没叫人泡一盏,心里反倒在想:“老子今天咋又遇到一拨土匪?”
  杨炳荣和李辅相更是个中行家,事主的内心想法他们也十分清楚,可表面上又不得不敷衍几句。李辅相知道昨夜事主被抢钱财数目不大,事主又怕土匪日后报复,肯定不会说出有价值的线索,就悄悄对杨炳荣说道:“杨队长,谈话就此打住,我们出去再问问下人。”杨炳荣沉思了一会儿,说:“李爷,你忙你的,你要怎么破案,完全照你的思路去办,我不过问你,你也不要过问我,我们各破各的案,你看如何?”李辅相弄不懂他话中的含意,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朝屋外走去。
  张公馆外少了往日的喧嚣,梧桐树的浓阴里穿过几缕苍白的阳光,把几根蛛丝照得银亮银亮,微风一吹,下垂的蜘蛛就带着银线有节奏地摆动。李辅相好久没看过这田园景象了,心里不免有点儿感动。
  昨天夜里劫匪留下的车辙还在。李辅相就驼着背,背了手一边咳嗽一边观察。看到后来,他干脆趴下身子用鼻子去嗅,捡起一块车轮上掉下的红土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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