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益州劫案

作者:刘洁矩




  “姓邱的?人家案发时不在现场,他们有证据嘛。”向传义脸都气白了,“哪个叫你不明不白把人抓回来的哟!”
  “他有证据?成都坝坝头哪个不懂他们这伙烂龙二流子会找证据?作案前他们肯定就安排好了人作伪证,何况时间过了这么久了,他们啥子也编得圆满了嘛。我们工作细心点儿,还是可以查出他们的漏洞的嘛。”
  向传义“叭”的一声扔出卷宗,气汹汹地叫道:“查?你给老子查去吧!”他终于爆发了。
  这就是证据,是军警团自己几天前做的犯罪记录。记录表明张公馆案发前一天,邱天成(邱爷)和七个有名有姓的同党(即昨晚李辅相所抓的人)就被关进军警联合办事处了,罪名是酗酒斗殴。他们直到案发第二天才获释,哪里会有作案的时间?
  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核对过了吗?”李辅相还抱有一丝希望。向传义点了点头,说:“是吴警官办理的关押手续,人犯押在205和208室,有案可稽。”
  李辅相仍不死心,心想你们当官的啥子假造不出来?就亲自走到囚室去问看守和没放的犯人,结果证明档案记录完全正确。
  重新回到向传义办公室时,两个人的心情都平静了。李辅相只感到一阵难过和内疚,自己看走了眼不说,还亲手办成了错案,他感到自己老了,真的老了。李辅相把大邑之行从头到尾重新审视了一遍,连一切细节都想过了,最后他说:“我觉得我的判断没有错,刘仲之一定勾结邱天成在干犯罪的事,我抓他们没有错。如果说张公馆劫案不是他们干的,那么他们一定有其他的更严重的罪行。”
  向传义见他有点儿失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怕他紧追不舍又去惹事,就说:“他们肯定在干犯罪的事,并且还是大事。这是你干涉不了的,我也奈何不了,你就别问了,今后你自会知道的。我现在只给你透一句话:他们的事除非不发,一发上层当官的就有一大批人帽儿要落。老李头,咱们现在是破张公馆劫案,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你昨天犯的错,由我担了。张家那案哩,能破当然好,实在破不了的话,军长那儿杨炳荣说过他会去想办法的,也别太跟自己过不去,你下去吧。”
  李辅相说:“张公馆的抢劫案我既然接了,就一定会去想办法破。刘仲之这条线索没用了没关系,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向处长你也别担心,我还有个绝招没用,那劫匪的车辙在我心里装着哩。”
  向传义眼睛一亮,说:“那好,你下去再准备个方案,咱们接着干就是了。”
  一个卫兵进来报告说:“昨晚关押的那个姓邱的不走,说要见个姓李的老头儿,要警署给他个说法哩。”
  李辅相说:“我去处理,我屁股上的屎我自己揩。”
  邱爷一脸得意地坐在208室地上不起来,他耍赖不走。李辅相默默把腰间剩余的银元解下来,“叭”的一声扔到邱爷面前,说:“老子给你们开路费,滚!”
  邱天成抄起钱袋一掂,笑着问:“恐怕不够二百的数吧?”
  “请你几个龟儿子来用了一半。”李辅相说完就走,在这账上他的确底气不足。
  邱天成一想,这老小子其实还算不错,换个人来一文不退自己也没法,再说这钱又不是自己的。想到这里反而有些自得,便带着兄弟伙出门走了。
  李辅相还是忘不了破案,有意无意之间又走到了张公馆大门前。他明白对张材这类人不必客气,好言相劝他决不会讲实情,就决定来硬的,来个敲山震虎。
  老向既然透露出大管家刘仲之干过牵连很多当官的人的案子,自己为何不用这个当作把柄威胁威胁他呢?张材难道会一身干净?在安仁镇时,刘仲之至少有两次无意中表露出有犯罪感,他的滚案能力比老邱差远了,看来要突破他并不难。越是他这种人越怕死!
  问题是要选好突破口。突破口会不会是张材提到过的重庆通过邮局汇来的二十万元钱?那钱张材一直不愿提及,军警团当时也没注意,忘了惹祸的就是这笔钱呀。刘仲之既然是大管家,他出门在外决不会是去杀人放火,他干的坏事一定与钱有关。李辅相决心赌一把,就把那笔钱当成突破口。
  想到这里,李辅相大摇大摆进了张公馆,直奔客厅。
  张材看见他有点儿诧异,急忙叫了声“上茶”。李辅相也不拿正眼瞧他,大马金刀往上首一坐,开口就问:“刘仲之呢?叫他来见我。”
  有女佣给他上了盏茶。李辅相轻轻一推,说:“今天就不消讲这个礼了。”正在说话之间,刘仲之闻声走了进来,带着固有的自尊与清高。
  “刘仲之!”李辅相叫了一声。
  刘仲之看他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叫刘先生。”
  “刘仲之,”李辅相说,“你别以为从军警团出来了就没事了,那样的话你就想错了。老实告诉你,今天早上放人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你出不来。你别以为有人保你,你就没事儿了。我告诉你,老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内应,我是用这个借口把你诳进警察局的,你犯的案子比张公馆劫案大得多。老子还是那句老话:不管哪个官保你,我都不会放过你的。你看,这不是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来了吗?”
  刘仲之阴阴一笑,说:“那么我身上还有哪件案子在军警团问不清楚,还要麻烦你跟到家里头来问的?”
  “我想知道通过邮局汇来的那二十万银洋的事。”李辅相说着望了张材一眼,见张材无意中呆了一下,就说,“正好张老板也在,你这大管家给我报一报那二十万是汇走了呢还是送走了的现款?是谁护送的?被送到啥地方去了?你们用它来干了些什么?我要你们老实交待,这也不算为难你们,这是破案的需要,也是……反正另外还有需要,还很重要。”
  主仆两人对看一眼,谁也没开腔。
  李辅相见下的药起了作用,就又问:“请问刘先生,你与邱天成原来就认识?”
  刘仲之突然变得恭敬了,答道:“对,我就是大邑县人,我们同乡。”“我不明白,仅仅因为同乡关系他就下死手保你,开罪成都的军警团也不在乎?”“为朋友两肋插刀嘛。”“朋友?请问你们是哪类朋友?团成一伙要干啥事?张先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回来看一眼。”刘仲之闭口无言了。
  李辅相眼看口舌占了上风,干脆乘机冒险又说了一句:“刘先生不说也好。你既是大邑人,可知道刘五先生么?”问罢变了脸死死盯着刘仲之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自己猜测的东西。
  刘仲之淡淡一笑:“五先生么?大邑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不就是那个威镇川西的刘文彩么?他还是你们军长的五哥哩。”
  “那么邱爷和他……?”
  “姓邱的?他只配当五先生门下一条狗。”
  “是条看家护院的狗吧!”李辅相随意开了句玩笑,神情一下松弛下来,端起茶碗揭开碗盖,对两人举了一下,喊了声“喝茶,喝茶”。
  刘仲之问:“先生还有事么?”李辅相摇摇头。刘仲之转身就走,细心的李辅相发现他的脚步不稳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抬头观天。
  李辅相和张材都没说话,两人坐着各想各的心事。
  过了一袋烟工夫,刘仲之领着看门的老孙头和一个年轻女佣进来,说了声:“李爷,案发时他们看见了点儿有用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了,李爷随便问。”
  “这就对了嘛,我只破你家的劫案,就只管跟劫案有关的事嘛。”李辅相还没说完,刘仲之就厌恶地离开了。
  老孙头说:“我交代,我坦白,我看见过一件重要的事没有报告,我是同情范嫂呀。棒老二翻墙进门那天晚上,两支黑洞洞的枪口往我胸口一顶我就吓傻了,直到第二天一早范嫂开门出去买菜我才回过神来。我看范嫂单身出门,又是个女的,就怕绑匪没走她出事,我摸到大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那时候天色要亮不亮的,天上的月亮还在。我亲眼看到范嫂走了几步就停了,低头在看什么东西,再后来就躬身弯腰拾起样小东西,捧在手心里反复看。她又把那东西对着月光看。我这回看清楚了,那是块金怀表。”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估摸范嫂捡了土匪的金表,怕是不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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