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益州劫案

作者:刘洁矩




  杨炳荣拔出手枪要追,牛老汉又喊了一声:“小心,狗日的有家伙!”杨炳荣怕死,犹犹豫豫看了李辅相一眼,见李辅相没动,只好慢吞吞追了出去。
  不久,屋外传来几声枪响。
  李辅相不是不追,他是感到不可思议。哪里会有这么傻这么大胆的棒老二,就像故意在这里等警察一样,直到追查到他才逃跑的?这水太深了,简直深不可测。他冷冷地问牛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牛老头说昨天土匪就来过两次,都是找什么金表。那些土匪说我女儿在山上都坦白了,说捡了人家个什么表,让他们来取,取了就放人回来。
  李辅相就说:“那你还不把表拿出来,反正那也是身外之物,不交表你女儿就死定了。”
  牛老汉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痛,我们这地方的土匪你不了解,这些人穷凶极恶毫无信义可讲,人质只要被他们绑上了山,决无活口放回的,交赎金是死,不交当然更是死。”
  李辅相想了一下说:“你说得对,干脆不交算了,不能便宜了他们。那么这个刚才跑掉的土匪又是咋回事呢?”
  “他是大批土匪走了以后又单独回来的。他一直拿枪在威逼我,说他是偷偷跑回来的,只要我交出表,他就分一半钱给我,今后也就不来找麻烦了。我没理他,他又在房子里找,找一阵就大骂,骂了又找,估计他找到了什么,我看他挺高兴的。他刚要走,你们就来了。他见走不了,就紧挨我坐下,警告我不准报案,说只要我一开口,他就开枪打死我和小孙女。长官,你说当着他的面,我敢揭发么?你们即使把他捉了,他还有同伙哩。”
  正说着,杨炳荣气喘吁吁回来了,口里骂着那个龟儿土匪跑得好快,地形又熟,一会儿就像兔子样没有踪影了。骂着就朝那土匪留下的白褂子踢了一脚。
  “咦?”杨炳荣怪叫一声住了脚,他一弯腰拾起褂子,顺着口袋一摸,一块镀金怀表赫然出现在他手上。
  “格老子!”杨炳荣欣喜若狂,高叫一声“得来全不费功夫”,向李辅相说道:“菩萨保佑,没想到这案子今天破在我俩手上了。”
  李辅相也有些激动,听他有意把“我俩”念得很重,便红了脸说:“案子是哪个破的就是哪个破的,杨爷的便宜我可不敢占。”杨炳荣大方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我俩弟兄还分啥子里外哟。”说着就仔细观察那表。
  李辅相说:“杨爷我不是泼你的冷水,依我看找到了表也不一定能破案呢。”
  “你这就小看我了,李爷!”杨炳荣说,“我大小在成都码头上也算个人物,黑白两道不敢说通吃,朋友我是不少的,办事也就方便一些。现在找到了表,以表查人,不费吹灰之力哟。”
  李辅相若有所思,低头沉思了一阵,便神情肃然地说了一句:“我想,破案的日子也该快了。”
  杨炳荣喜蹦蹦捧了表便要出门,李辅相反倒慢吞吞坐了下来,要过镀金怀表反复看,口中啧啧称赞,看了一阵又说:“可惜,这表是镀金的,杨爷,要是真金的该换不少钱吧?”
  杨炳荣看了这个土包子一眼,顺口说:“那还用你说,真金的要值三百个大洋哩。要是遇上个瑞士名表,卖个千儿八百的也不算多哩。”
  李辅相听得直咂嘴,叹息说:“唉,像范嫂这样的房子不知道要修多少间呢。”
  杨炳荣一脸不屑,说:“有了金表还住这种破房子?就是打个背时主意把金表卖了重修一座这种规模的洋房子,剩余的钱怕还要吃一阵子哩。”
  李辅相看到牛老头在旁边听得眼睛里发出股邪火,就有点儿遗憾地问:“你吹牛吹得好听哟,表又不是现钱,哪个屁大爷会用那么大堆钱去买哟?要卖又到哪儿去卖哟?又不是南瓜茄子。”
  “这你就不懂了,越值钱的表买的人越多。这么给你说吧,国外有些专门集表的人,都是有钱人,只要是名表,他们甘愿用黄金用汽车换,玄吧?中国人买了一转手,大有赚头哩。”
  “那些外国人怕有病哟。”
  “是有病,比得了病还厉害。有人喜欢集邮票,有人喜欢集火花,最有钱的人集汽车、钱币,说了你也不懂。”杨炳荣抽了支烟,接着又说,“你问这些东西在哪儿买卖,告诉你,这旧货黑市全成都只有一处,就在九眼桥一带,那里全是买卖黑市古物的,千儿八百是小买卖呢。”
  “那倒是,我听说过,”李辅相说,“那叫鬼市,半夜开卖,凌晨散场,买卖结束双方一拍两散,你不认我我不认你,买卖贼货图个安全嘛。”
  李辅相和杨炳荣闲吹一阵,气也歇匀了,才出门离去。空留下恹恹的牛老头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毫无目的地向灶膛里燃了把火,火焰把他苍老的脸照得沟沟坎坎格外分明,几滴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
  两人一回到成都军警联合办事处就给向传义报了喜,这喜讯像长了脚一样四处跑,不久大家都知道了。向传义很得意,对杨炳荣说:“这下要仰仗你哥子了,把你所有的关系调动起来,争取早日找到表的主人,早点儿向刘军长报喜。”
  李辅相显得很平静,一点儿也没有喜形于色,下半天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知他在想什么事。
  想来想去他突然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半夜爬起来就去敲向传义的门,对着哈欠连天的向传义把自己对张公馆劫案的推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要求处长做好有关调查和具体的接应工作,一再强调莫让第三个人知道。
  向传义听着听着就不自觉站了起来,吃惊地盯着他半天没合拢嘴。等听他讲完了,向传义才庄重地点了点头,瞌睡早就醒了。
  张案破获在即,水面一落,石头也该出来了。
  
  八巧捕黄雀
  九眼桥是三十年代成都唯一的古旧市场。一到下半夜,影影绰绰鬼火样半明半暗的灯火里常常聚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的是因家道渐贫白日不好公开露面,悄悄在这里变卖家传古物,有的是图贱买贵卖赚几个闲钱,还有悄悄进行的就是那些盗古墓的地老鼠,偷盗抢劫来的不明不白的财物也在这里销赃。一般一到天色蒙蒙亮,这些人就一哄而散,因此人们称之为“鬼市”。
  “鬼市”上这几天添了几个新面孔。有认得他们的说那是警署的暗探,说不定这几天要出事。也有人怀疑说,警察本身就是土匪,大概他们也想在这儿贩卖他们讹诈来的东西哩。新面孔一混入市场,几天就成了老面孔,他们只是到处走走看看,有时偶尔也买点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和“鬼市”上的各色人物相安无事。
  那日傍晚时分,杨炳荣和李辅相一起到了九眼桥。杨炳荣挂着那镀金怀表,他自信得很,吹牛说破案就在这两天了,他要让军警团的爷们儿开开眼界,领略领略成都袍哥大爷的威风。他说,在成都只有警察破不了的案,绝对没有他杨队长翻了的船。
  李辅相老老实实跟他走。一到预定地点,天还没黑,几个地摊摊主正忙着铺摊子,杨炳荣说:“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到街面上走一转就回来。”说完亮开膀子迈开步子大模大样就往街上走。李辅相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啥子药,当下也不管他,自己顺着街沿走,把各处的地形地势暗中看了一遍,后来就站在一家布店门前等他。
  突然他听到背后有人小声说:“大家注意点儿,杨队长来了。”
  他回头一看,就见说话的是个店员。那店员也不避李辅相,继续悄悄对另一个伙计拿言语:“杨队长来了。”李辅相觉得好生奇怪,就小声问:“杨队长是刘军长的亲戚,有钱的好主顾呢,咋个说要小心点儿?”
  那店员回答说:“他是个贴顶懂的。”
  “啥子叫贴顶懂?”
  店员见他老实,年纪又大,就告诉他说:“那是句川西坝子流行的黑话,意思就是养扒手。杨队长一来,一定有大批扒手跟在他身后作案,出了事他会去给扒手顶到,对,成都话也叫顶懂到。前几次杨队长一来,稍不注意货物银钱就不翼而飞,遭扒了喷嚏都打不出一个。”
  李辅相有点儿怕了,怕人家看出他和杨炳荣是一路的,赶紧多走几步,迈进一家小食店坐下来,不一会儿杨炳荣也找来了。
  跑堂的伙计肩上搭块抹布笑眯眯过来问:“客官用点儿啥?来不来点儿酒?”李辅相心中不快,说:“不用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堂倌要寻生意,笑嘻嘻地劝:“进了馆子,哪有不享口福的哟,人道是有福不享,枉来人世一趟,我看……”李辅相忍耐不住,狠狠打断他,硬邦邦扔出句话:“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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