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血溅洞阳宫

作者:李宗儒




  这戏没法唱了,演员们只好回到后台。史春明对气愤不已的演员们说:“大家暂且忍耐,戏还得想法演下去,我去求求他们。今儿的戏要是黄了,往后也甭想叫座了。”
  春明一路抱拳来到旗营兵面前,冲一带头的小校恭施一礼,央告道:“这位总爷,我们好不容易熬过国孝,赊粮借债,欠下一屁股饥荒,家有老小,班有师兄弟,今儿个头一次拉场子唱戏,就等着挣几个钱吃饭还债呢!诸位都是‘场外人’,今天先凑合着听,等过两天我们再好好地伺候总爷。”
  小校“啪”地一拍桌子,蛮横嚷道:“少啰唆!‘大令’在此,你敢抗旨不成?快唱吧。”
  按当时的惯例,“大令”驾临,须中止演出,乐班高奏迎驾曲,然后重起锣鼓唱新戏。
  旗营兵闯戏园,又与戏班发生争执,这个戏是没法看了,不少观众纷纷离座退场。不大工夫,池座廊座看客走空,只剩吊挂在墙壁上的十几个人下不来。
  史春明见此,不禁悲怆道:“座儿都散了,还唱给谁听?”
  旗营兵们叫嚷着:“我们听呀!戏花子,赶紧开戏吧,甭找不自在。”
  面对散座的凄凉和蛮兵的谩骂,史春明不由得恶气横生。春明在舞台上演过无数英雄豪杰,自身也有几分阳刚气魄,心想,就连山大王和知府都对我礼贤三分,凭什么受你们这伙鸟兵辱骂!反正戏是演不成了,保定也没法呆了,索性就出出这口恶气。
  
  五、血溅洞阳宫
  
  史春明纵身一跳,回到后台,对大伙儿说:“今儿的事都见了,这纯粹是找茬儿砸咱们的饭碗子。再这么下去,不是饿死,也得气死!有道是‘饿好挨,气难生’,反正这里没咱活路了。今天这口气得出,武行弟兄们跟我揍这帮兔崽子,其余人回去,赶紧收拾家什先回沧县再说。”
  师兄弟们早已怒不可遏,个个摩拳擦掌,闻听春明下令,蜂拥而出。
  吆五喝六闹嚷嚷的旗营兵,一见演员们上台,顿时咧嘴笑了。因为演员们没卸装,都还穿着戏衣插着雉鸡翎,傻大兵们还以为是开演了呢!万没想到,演员们越过戏台直扑过来,劈头盖脸拳脚相加。
  当下旗营兵被揍蒙了,急忙还手招架,可哪里是对手!俗话说,“好汉打不过赖戏子”,戏台上的武行,虽说是花拳绣腿,却也有武术功底,打斗中没有程序化的套路,全凭眼疾手快随机应变,再加上腾挪跳跃,虚实障目,弄得你眼花缭乱,处处挨打。再说这些养尊处优的旗营兵,“拿官饷,放私鹰”,没点儿真本事,平日里只会欺负老百姓,真打起架来却是孬种。一时间被戏子们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领头的小校急了眼,抽出佩刀砍杀起来。春明眼见着有两个兄弟受了重伤,也红了眼,回身取来双刀舞动应战。小校见戏花子竟敢持械相抗,便耍了光棍,“啪”的一声将刀插在桌上,双手叉腰把脖子一伸,叫嚣道:“哎咳,戏花子,还反了你们不成?有种朝爷的这儿砍!”小校以为,戏台上都是花枪木刀,即便是铁片刀也不会开刃,再说了,戏子们吓死也不敢来砍朝廷军官,所以就想以此压下戏班的气势。
  史春明如何肯吃这一套,虽然没有直取对方脖颈,刀锋却也围着小校周圈一旋。小校在惊愕中只觉凉风袭卷,锦衣战袍顿时开裂落地,袒露出的胸前背后,显出十字披红般两道红痕。
  好家伙,戏子使的竟是开刃宝刀!小校恼羞至极,从桌上拽下刀来,抖腕一晃,就跟史春明玩起了命。打架怕见血,见血恶气生。小校见血眼红,像疯狂的狮子,劈砍刺剁,刀刀索命。
  史春明招架退让,一直被逼到墙边已无退路,而小校依然人凶刀狠。史春明被杀起火性,顿时双刀也带了杀气,只两个回合,就听“噗”的一声,刀锋探进小校的“将军肚”,花肠绿粪顿时喷涌而出。小校惨叫着撒手坠刀仰面倒地。
  戏班兄弟见出了人命,一时怔住。旗营兵趁机抢起小校,逃出茶楼。
  刀伤满旗小校,岂是儿戏!史春明让师兄弟们速速出城回乡。
  师兄弟们说:“要走一起走,哪能撇下班主逃生?”
  史春明说:“要是那样,咱们谁都出不了城。人是俺杀的,塌天大祸有俺一人承担。你们回去后还要唱戏呢,不能都陪俺死在这里。”
  又有师兄弟道:“班主不在,还唱什么破戏?”
  史春明起了急:“哪个再说不走,俺先死给他看!”
  这时已闻街面混乱,似有兵马奔跑之声。
  史春明将双刀一抡,吼道:“快从后门逃走!”
  师兄弟们无奈,声声唤着班主,洒泪而别。
  空旷狼藉的茶楼里,只剩下史春明一人。他知祸事非小,一旦被旗营兵捉去,难免一死,不觉横下心来。在台上演英雄,在台下不能当孬种,反正砍一个是死,杀他一群也是亡,索性跟他们拼啦。于是,史春明环眼怒睁,双手握刀,暗运丹田之气,大步迎向门口。
  外边一阵嘈乱,马嘶人叫混着盔甲兵器撞击之声,似有无数兵马已将茶楼团团围住。
  哗啦啦几声响,洞阳宫大门外的木栅栏被刀斧劈开。接着,一群兵丁挺着刀枪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史春明才待挥刀拼命,却猛听到一声斥吼:“大胆史春明,不许混耍刁蛮!”循声望去,竟是知府宋伯仁。
  当时保定驻兵颇多,除了直隶总督统领的满八旗和汉八旗的数万雄兵,还有府衙属下几千兵马,负责地方治安事宜。抬大令捣乱的是总督的旗营兵,此时前来的却是府衙的旗营兵。
  宋知府捋髯叹道:“前日劝你离保不听,果然弄出事端,塌天大祸将至,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宋大人对春明戏班有恩,史春明此时顿感身软气泄,双刀坠地,躬身抱拳道:“宋大人,祸事至此,后悔已晚,杀剐存留,唯大人是从,史某决无半句怨言。”
  兵丁们绑了史春明,收队押往府衙。刚到城隍庙街口,被迎面赶来的一队人马拦住。
  带队的满族将领马上一揖道:“宋大人,末将奉总督手谕,特来捉拿刀伤旗营军官的史犯春明。望大人速将该犯移交,末将也好回署交令。”
  宋知府浅回一礼道:“将军只知史犯刀伤旗营军官,尚不晓该犯还有染匪大案在身。本府现已查明,亲率卫队来抓捕,不期史春明又犯新罪,正好一并拿下。通匪殴伤案件,应归属下审理,请将军转告总督尽管放心,属下一定严查不怠。”
  满将迟疑道:“史犯砍伤的军官,恰系总督的远亲,且伤势危命,总督暴怒不已,末将拿不回史犯,恐难复命。”
  宋知府沉吟道:“既然如此,请将军先回复总督大人,属下审完史犯通匪案情,马上将其转交总督制裁。”
  满将颔首道:“这样也罢,只是要尽快。”
  宋知府道:“回府后连夜突审,明日转交如何?”
  满将转喜:“一言为定。”
  
  六、绝技酬死囚
  
  回到府衙,宋知府遣走兵丁,密押了史春明后,独自来到书房,暗暗发愁。
  今日洞阳宫茶楼开戏,知府夫人也携使女去观看,见旗营兵“大令”搅场,忙回府告之宋伯仁。宋知府顿感祸比塌天,惹了总督的属下,犹如拔了老虎毛,史春明一旦落到满旗营的手里,定死无疑。为救一代名伶,他立派皂隶兵丁前去弹压,赶在满旗兵马之前,先将史春明“捉”来府衙,再作打算。兵丁出发后,宋大人仍不放心,怕一旦与满旗兵马相逢属下难以应付,于是又亲乘便轿赶去。亏得宋知府在场应变,才将史春明暂“押”回来,当时两军对峙街口,凶险立见之际,他的后背已是暗湿。现在人是弄回来了,可明日如何交差,总不能再把史春明送入虎口吧?不如此,又当如何?
  正当宋伯仁愁肠百绕苦无良策时,老莫悄然进来。老莫原是跟随多年的家仆,因心忠脑灵办事妥帖,深得宋伯仁的赏识,为召唤方便,给他在府衙挂了个差,虽无官职,却是知府的心腹,大小机密之事,全不相瞒。上次就是派他到春明戏班送的密信,为此老莫最晓宋大人惜伶爱才的心思。
  老莫低声献计道:“大人,眼下若要救得史班主,惟有李代桃僵。”
  宋伯仁不解:“怎么个李代桃僵?”
  老莫道:“大人还记得死囚赵生么?”
  

[1] [2]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