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欲望之果

作者:李 峰




  责任编辑 张晶晶
  
  一个以诗书传家,一个靠烟土发迹,本不相干的两个家族,怎会恩怨纠结,陷于毁灭?
  人性被吞噬,灵魂被扭曲——欲望,到底是人生的原动力,还是罪恶的导火索?
  
  一 拒亲结怨
  
  白家原本不姓白。康熙初年,白家先人在朝廷为官,奉旨编修《明史》,谁知修到明末明清并存时,竟犯下糊涂沿用明朝的年号。实际上那时大清朝仅有关外疆土,关内疆域还是姓朱,但这可犯了清朝大禁,佞臣从中作梗诬陷,说他心怀前朝有不轨之图,遂被朝廷判处斩立决,夷满族。
  族人均未能幸免,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秀才在外借读逃脱了。他一路逃到白马湖边上的白马镇栖身,那原姓决不敢再用,见镇名湖名皆有白字,便以白姓顶替了原姓,并在大街上以卖字替人写书信糊口。这“白秀才”有些功底,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文思条理清楚,被白马镇的首富发现,领进家当了账房先生,后又被招赘做了女婿。
  多年后首富老夫妻俩死了,白秀才便将随母姓的儿子们改归姓白。
  白秀才临咽气时单把长子留下,将家族实情告诉了他,并立下规矩:后世子孙万万不能改回本姓,但要将家族隐事牢记于心,且代代只能传给长房长子,千万不能向外吐露,就连婆娘也不能告诉,谨防惹来杀身灭门之祸。
  乾隆末年,朝廷在各地增设驿站,白马镇幸运地成为其中一站。所谓通则流,流则兴。时日一久,白马镇因交通便利成为一南北贯穿、物资畅流的要道,人口众多,商贾云集,改称白马驿。
  白家由于出了几位官员,人烟家业便繁旺鼎盛起来。到了清末,白家已成为驿内第一大姓;至于驿董一职,非白氏长房长子白知霖莫属。
  
  刘家是靠大烟起的家。当年,刘天彪因犯人命案被官府缉拿,只身逃到白马驿。那时他才二十出头,一文不名,完全凭借着阴鸷毒辣的伎俩,才如罂粟花碰到肥沃腐朽的土地一样在白马驿扎下根,并开枝散叶。
  刘天彪逃到此地,见追捕自己的告示逐渐淡漠,遂在此歇了脚,凭借拳脚功夫摆起武把式,卖艺糊口。
  时日一长,引起驿内大烟馆老板的注意,他正缺这样有功夫有狠劲的人,便问刘天彪愿不愿意到他的烟馆里干个保镖护院的头儿。刘天彪巴不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感恩戴德地给老板连连磕头。
  刘天彪本以为老板只是让自己看场子,防止有人砸局搅乱,岂料更大的用处却是让他从土匪手中接烟土!
  原来老板早就跟土匪勾结,土匪在黑道上明劫暗抢,自己在白道上洗钱销赃,一明一暗,对半分赃。
  头两年,刘天彪为报老板知遇之恩,也是尽心尽力。当然,烟馆老板也没薄了他。但随着同土匪们日益熟识,刘天彪的心中就有了异想。
  刘天彪同土匪们商量:得手后三七分成,当然我拿三你们留七,绝对让你们赚大头。土匪们想到这远比五五对分有油水,哪有不同意的!
  刘天彪就与土匪里应外合,将老板骗到野外杀了,再让土匪把自己打得伤痕累累。他血头血脸逃回烟馆,向老板娘说路上遇到土匪,老板命丧黄泉,自己侥幸逃脱。突遭塌天横祸,老板娘早已心神无主,又见刘天彪浑身伤痕,根本不会怀疑。
  自此,刘天彪摇身一变成了烟馆的顶梁柱。同土匪的烟土生意完全靠他联系,烟馆也靠他来支撑;他又会笼络伙计们,特别忘不了扶持着寡母孤儿度日,竟赢得驿内民众的口碑,说他是难得的义仆。
  然而老板娘母子始终是刘天彪的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他在夏季里带老板十余岁的独子到湖里游水,将其溺死,又暗中在老板娘的饭里放上烟膏。没两年老板娘被鸦片活活抽空了身体,带着对丈夫和儿子的极度思念奔赴黄泉了。
  烟馆老板一家在几年中惨死,虽也惹起街头巷议,只是此时洋鬼子早已打进天朝,连皇帝都没法坐稳龙椅,官洋媾和,土匪丛起,人人自顾不暇,也就顾不及旁人了!况且刘天彪纯粹就是横行跋扈的滚刀肉,就更无人敢强出头鸣不平了。
  刘天彪霸占了烟馆老板的家业,又同土匪勾搭,成了驿内一霸。他急忙把在勾栏院结识的婊子姘头赎回家,以祈给自己添丁。
  虽说婊子姘头漂亮水光,可她在浪荡的皮肉生涯中亏空身体,过了年余都没生下一男半女。刘天彪四处寻郎中给她瞧病。也该着刘天彪这几年鸿运当头,那婊子在喝了不知多少副苦药后,竟生下个儿子。他就是“婊子养的”刘瑞森。
  有了儿子,鸦片生意又如日中天,刘天彪愈发气焰嚣张——在明处用银子排挤,暗中利用土匪强夺,没过两年便将同行们挤垮,使自己的大烟馆在驿内独领风骚。
  可那婊子再也没能给他生下孩子。刘天彪又娶了个年轻的二房,指望她能够给自己带来七狼八虎。偏偏老天不遂人愿,二房在当年生下一个小丫头后肚子再也没有了动静。
  
  刘瑞森现已十五六岁,妹妹也有十三四岁。刘天彪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急于给他订好亲事,只待到了十八就成亲。
  这刘瑞森秉承了他父亲的无赖狠辣,天性顽劣,自幼就是个愣头儿青。隔三岔五将私塾里的小伙伴打得头破血流,一年中,就气跑了好几个先生。刘天彪对儿子的行径倒很是赞赏——宁要有子如狼,不让有子如羊!
  要说以刘家的家业,替儿子寻房媳妇儿绝非难事。但刘天彪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知道自己再有银子,在驿内还是人单势寡,要让儿子以后能站稳脚跟,必须有靠山才行。要说白马驿人烟财产最稠最重的人家,非白家莫属了。
  白知霖饱读诗书,二十多岁时曾去府城应试,没想到刚进城身上的盘缠就被小偷偷去了。没了盘缠,饿得不行,他只好沿街乞讨。
  一日,有人将一块烧饼扔在地上,白知霖刚想拾起,手却被旁边一个小混混儿踩住。那混混儿让他从胯下钻过去拾那烧饼。白知霖想,大丈夫能屈能伸,便要去钻那混混儿的裤裆。这时旁边站出一人,将白知霖拉起进了家饭馆,管了一顿饱饭。那人说看他面貌清秀,想是大家子弟落难,便上前替他解围。一询问,得知同是来赶考的,便又资助白知霖一些银子,白知霖感激涕零,和他结交成了朋友。
  府考张榜,白知霖名落孙山而那人榜上有名。两人互留住址后话别。回来后,白知霖最大的改变是,决不容别人碗中剩下一粒饭渣!什么东西都不如粮食金贵——没了粮食,就是给你金砖你也不能拿它当饭吃!
  什么出粮食?土地!不久,科举制度被废。无缘仕途的白知霖便一心投入到扩大家业上。他靠着家传的丰厚积蓄,购置土地,出售产出的粮食后再换取土地。如此鸡生蛋、蛋生鸡,如今白家在驿内的土地规模已属第一。可他还未满足,一有购置地产的机会,决不放过。
  白知霖位尊财重,但唯独人烟稀薄。膝下只有一女一子。
  白知霖的儿子白一鸣跟刘瑞森同岁,同在私塾念书。白知霖一直希望儿子能跻身仕途,光耀门楣。可白一鸣压根儿不是读书的料,书念得稀里糊涂不说,还跟刘瑞森玩在一起,如同穿了连裆裤。两人竟还学着大人似的,在一块喝鸡血酒,拜了把子,白一鸣天天围着“刘大哥”的屁股转,跟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白知霖也曾对儿子严加督训,无奈夫人袒护,白一鸣便有恃无恐。
  女儿灵儿比儿子大两岁,却是娴静温柔,跟着母亲在后宅生活,习练女红。十七岁的灵儿,出落得娇嫩水灵,也到了寻婆家的年龄了。
  这一天天色尚未擦黑,王媒婆来到了白家。
  原来,刘天彪找来巧嘴的王婆子,赏给不少钱物,让她去白家给儿子保媒。还说,只要白家同意亲事,要多少彩礼都应下!
  王婆子将来意说了一通,又把刘家的家业捧上了天。白知霖心中冷笑,想自己诗书世家,怎能跟这样的泼皮恶棍做上亲?穷人乍富,没点儿礼教的小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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