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10期

伤心故事

作者:陶晓凤




  “他叫方伟,没啥专长。不过人老实,做事踏实,以前在单位烧锅炉,现在下岗了。”
  金余深思片刻,说“这样吧,方伟身材高大,比较适合做保安。我先让他担任保安组长,月薪800元,以后再提升他。怎么样﹖”
  秀梅高兴地握住金余又肥又胖的手,连声说:“太谢谢你了,老同学!”
  “你看你又说见外话了,若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我还算啥子总经理﹖”金余看看表,说,“现在快12点了,老同学,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秀梅真诚地说:“哪能叫你请客﹖你帮了我们的忙,理应我请你。”
  “我是酒店的总经理,你来这里,我这个做主人的理应招待你。”金余当着方伟的面十分暧昧地拍了拍秀梅的肩膀,“就这么定了,莫争了。你要请客,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听我安排!”
  金余领着秀梅和方伟进了中餐厅,叫了一桌上等酒菜和秀梅边吃边聊,方伟一直充当配角,默默地喝着闷酒,他的存在形同虚设。而金余和秀梅毫无顾忌地聊着同窗期间的一些趣事。
  金余对秀梅说:“老同学,你还记得吗﹖念初中时我成绩很差,班主任何老师很讨厌我,骂我是头教不乖的猪。去年我开车去郊区钓鱼,见到何老师,他已是满头白发。儿子因为偷盗进了牢房,女儿也不学好,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跟我诉苦,说他为人师表却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女,求我帮忙安排他女儿进酒店工作。他说我是他所教过的学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秀梅问:“你帮了他﹖”
  金余说:“当然。他是我老师,虽然当年辱骂过我伤害过我,但看问题要一分为二,如果没有当年他的羞辱,也许我就不会奋发图强,也就不会有今天。我不仅满足了何老师的愿望,还让他女儿担任了大堂部经理。”
  秀梅由衷地感叹:“老同学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金余阴冷地笑道:“做人的学问大得很。是非对错,恩恩怨怨根本说不清楚。我这一生受过两大耻辱,都发生在初中时期,一是何老师骂我是头教不乖的猪,一是校花徐美玲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年学校组织看电影,出影院时很拥挤,一个同学推了我一把,我撞到徐美玲身上,无意中摸了她一下,她不分青红皂白回头对我破口大骂,骂我耍流氓,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怎么样﹖风水轮流转,班主任有求于我,我成了他的大恩人。徐美玲则成了我的堂客,对我百依百顺。我要她向东她不敢向西,我要打她就打她,想骂她就骂她。我常骂她是贱货,因为她这块天鹅肉终究还是让我给吃到了,而且是主动送上门的。”
  方伟听着金余的故事和他阴冷得意的笑声,直觉得头皮发麻。他觉得金余是个报复欲极强的家伙,就他这副尊容和品性是人见人憎恶。看他肆无忌惮而且色迷迷的目光总像刀子一样盯在秀梅身上,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方伟沉默寡言,一副呆子相,只是一个劲地喝酒,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饭后,金余送秀梅和方伟出了酒店,并叫司机送他们回家,临上车,他吩咐方伟明天上午8点准时到酒店报到。方伟坐上轿车的副驾驶座,金余颇具绅士风度地拉开后座车门,请秀梅上车,并用手遮住秀梅头顶以免碰头。方伟醉眼蒙地从反光镜里看到金余的手有意无意地在秀梅的腰间和臀部滑了一下。
  第二天,方伟没去酒店报到。秀梅接到金余电话,从发廊跑回家将还在床上睡懒觉的方伟揪了起来,破口大骂:“你太不像话了,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帮你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你竟然不去报到!”
  方伟说:“姓金的不是好东西,我讨厌他!”
  秀梅大声嚷:“你讨厌人家﹖你凭什么讨厌人家﹖人家是大酒店的总经理,不求你,是我们求人家!”
  方伟说:“我就是不想叫你求他,欠他人情,才不去报到。”
  秀梅说:“我已经求了人家,这份人情已经欠下了。你竟然不领情﹖你是不是要气死我﹖现在这社会,你以为求人帮忙容易吗﹖”
  方伟说:“秀梅,姓金的阴险狡诈,对你不怀好意。”
  秀梅哑然失笑:“原来你是紧张我﹖我已是半老徐娘了,你担心啥子﹖金余身边美女如云,不会打我主意。就算他有这份歪心思,我也会管好自己。听话,去上班吧!”
  方伟披衣下床,说:“我不想受他恩惠,另外找份工作。行吗﹖”
  秀梅说:“你找得到吗﹖我给过你机会尝试,结果如何﹖你找了一个星期,留了那么多电话,有谁给你来过电话﹖现在找工作是别人挑你,你根本没资格挑别人!”
  方伟无言以对。最后,秀梅摊牌了:“方伟!我不想跟你废话。我给你三个选择:一是去渝鑫酒店上班;二是继续做家庭保姆;三是离婚。我讨厌没出息还要挑三拣四的男人。嫁给你这样的男人,算我当初瞎了眼!”
  方伟权衡再三,不得不选了第一条,去渝鑫酒店上班。
  
  两种选择
  
  秀梅亲自送方伟去渝鑫大酒店报到,见了金余,谎称方伟昨天拉肚子,身体不适故推迟一天来报到。金余很大度地说迟一天没关系,在他的安排下,方伟当即换上保安服在酒店值勤。
  酒店保安这碗饭并不好吃,方伟上了半个月班,方知其间辛酸苦涩。渝鑫酒店是家四星级大酒店,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主儿,在他们眼里,方伟这样的保安只不过是社会最底层的小卒,连给他们提草鞋都不配。他们除了对他吆来喝去询问事情外,平时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两个月后的一个午后,方伟上二楼巡逻,见何芳从一间套房里出来,边走边整理头发。紧接着,金余也从里间出来,脸上还留着一个唇印。方伟有些尴尬,想闪进二楼的公共洗手间。金余叫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方伟,我不喜欢多嘴多舌爱管闲事的人,有些事情还是装糊涂的好。”
  方伟说:“总经理,我本来就是个既不爱管闲事,又很糊涂的人,刚才我什么也没看到。”
  金余满意地笑了,递给方伟一支大中华烟,并为他点上火,说:“很好,你很聪明,在我手下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再干一段时间,我找个机会提升你做保安队长。”
  “多谢总经理栽培!”方伟感激地说。
  “应该的。你堂客和我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帮你点小忙是分内之事。”金余再次拍了拍方伟的肩膀,迈着蛤蟆步走了。
  方伟对着金余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暗骂:“去你妈的!栽培我,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方伟想金余这种势利小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当年校花徐美玲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便施手段娶她为妻,肆意虐待,残酷报复。当年班主任骂他“是头教不乖的猪”,他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他的女儿何芳占为己有,肆意玩弄。表面上帮了何老师的忙,实际上却是残忍歹毒地报复了何老师。自己来酒店做保安,受了他恩惠,没准就隐隐埋下了祸根。从他对秀梅色迷迷的眼神中,便知没安什么好心。方伟忧心忡忡。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方伟和保安小袁当班,一辆出租车开到酒店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醉得迷迷糊糊,被两个男人半架半扶着进了酒店。几分钟后,两个小青年出来了,边走边嘀咕着什么,满脸的喜色,却未见小姑娘一同出来。
  方伟觉得这里面有名堂,20分钟后,他上三楼豪华套房巡视时,听到一间套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尖叫和求救声。方伟心想一定是有人在强奸少女,他是容不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于是拼命捶门。半晌,一个40来岁的男子开了门,此人手上戴着劳力士金表,脖子上戴着硕大粗重的铂金项链,赤着上身,大腹便便,满脸怒容地对方伟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做啥子﹖找死啊!”
  方伟不卑不亢地说:“我听到有女孩喊救命,你可别在酒店乱来。”
  那男子满脸的不屑:“老子就是在玩女人,关你屁事!”
  正说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孩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像个落水之人抓着救命草一样紧紧地抓住方伟的胳膊,惊恐万状地说:“保安叔叔,他……他要强奸我,救救我吧!”
  方伟见女孩正是刚才被两个小青年架进来的那位,此时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破,一眼便可看出刚才经过激烈反抗。方伟将女孩护在身后,义正词严地对那男子说:“这是四星级酒店,你最好不要在这里闹事,放了她,她还是个孩子!”
  那男子对方伟说:“你少管闲事,她收了我2000元钱,她是个妓女。”
  方伟愕然地望着小女孩,满脸的惊疑和忧伤。他想如果真是这样,他可就是多管闲事了。小女孩读懂了方伟的目光,争辩说:“保安叔叔,不是这样的。是两个网友骗了我,将我灌醉了,然后带到这里。我没有收他的钱。”
  那男子说:“你没收,他们收了。”
  方伟看着那女孩楚楚可怜的神情,一股正义感涌上心头,他对那男子说:“你积点德,放过她吧。不管怎样,今天我是不会让你祸害她的,她还是个小姑娘!”
  那男子显然不耐烦了,挥拳狠狠地揍在方伟的鼻梁上,怒嚷道:“你他妈的真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居然管起老子的闲事来了!”继而又狠狠地打了方伟一个耳光,在他脸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手指印。
  方伟气愤不已,对那男子嚷道:“你在酒店干违法勾当,还敢打人!”
  那男子冷笑:“打你又怎样﹖老子弄死你就像弄死只臭虫!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一带,有谁敢管我蔡雄的闲事!”
  在蔡雄的吆喝声中,旁边的两间客房里冲出几个人来,想必是蔡雄的手下,在蔡雄的喝令声中对方伟一阵拳打脚踢。保安小袁闻讯赶来劝阻,见起不到作用,便打电话叫来总经理金余。
  当金余从办公室匆匆赶来时,方伟已被打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个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压抑地哭泣着。金余本想发作,但见肇事者是蔡雄,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蔡老板,这到底是啷个回事﹖”
  蔡雄大大咧咧地说:“这小子管老子的闲事,找打!”
  金余将怒气发泄到小袁身上:“小方刚来不久,不认识蔡老板,你怎么不阻止方伟﹖”
  小袁满脸的委屈:“我上来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蔡雄返身进客房穿了衣服出来,将一大叠钱甩给金余。金余不敢要,他再次将钱塞给金余,说:“这是5000元,给他住院治伤用!如果他残废了,我养他一辈子,告诉你手下,今后‘罩子’放亮点,惹了我,我整死他!”言罢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对方伟的生死根本不当回事。
  方伟被送进医院急救,医生诊断他头部受到拳头重击和脚踢,以致脑震荡,右眼靠近鼻梁一侧有个裂口,显然是被拳头上的戒指所伤,造成泪腺断裂,另外身上还有多处外伤,虽经抢救无性命之忧,但起码得在医院躺一阵子。
  方伟苏醒后,那个被他救护的女孩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医院看望他,至此,方伟才知道那女孩叫萧蔷,是三十七中的初三学生,15岁。萧蔷父母在感谢方伟之余问他有何打算,方伟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将蔡雄告上法院。萧蔷父母义愤填膺地表示支持,说蔡雄这王八蛋太缺德了,连未成年少女都想祸害。方伟说蔡雄这家伙专门祸害小姑娘,他手下有一帮马仔,专门为他物色年轻漂亮的处女,萧蔷便是被网友以2000元的价格转卖到蔡雄马仔手上的。
  萧蔷父母感慨万千,并一再叮嘱女儿以后别再沉迷上网,乱交朋友了。萧蔷受了这次教训,连连点头。
  这天,金余陪同秀梅来到医院,劝方伟不要报案。金余说:“方伟,蔡老板势力庞大身份特殊,我们得罪不起。你不能告他,一告他,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且你堂客的发廊也会受到牵连。”
  方伟不听劝告,他很反感金余对蔡雄那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发誓要告蔡雄。这时秀梅说话了:“你以为你告得了他﹖蔡雄是黑白两道都响当当的人物,公、检、法的人都给他七分薄面。蔡雄的公开身份是隆欣集团总裁,区人大代表,身家数亿,手下人马众多,没人敢惹。你以为你是谁﹖胳膊能拗过大腿﹖不自量力!”
  方伟倔犟地说:“我不管他是谁!做人就该保持做人的本分,正直,正义,我错在哪里﹖他蔡雄再有钱有势,也不能为所欲为!像你们这种说法,这社会上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平民百姓见了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只有干瞪眼了﹖我认为这只是软弱和纵容的借口,如果都这样,只会更助长蔡雄这种人的嚣张气焰!”
  秀梅气愤地说:“那你就去告吧!到时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秀梅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金余也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紧随而去。
  金余打电话将方伟和萧蔷父母欲状告蔡雄的消息告诉了蔡雄,叫他早做准备。蔡雄一听方伟这小子跟他较上劲了,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事情闹大了对他非常不利。他叫来几个亲信,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然后他的手下便分头行动了。
  也不知这帮人用了什么软硬兼施的手段,三天后,萧蔷父母神色慌张地来到医院,劝方伟也放弃状告蔡雄。方伟说他不会放弃的。萧蔷父母说如果你要告,我女儿不会为那天发生的事作证,你不要把她牵涉进去,她还小,名声要紧。方伟望着萧蔷父母断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凉凉的悲哀感。
  方伟在医院整整躺了42天,住院期间的医疗费都是蔡雄支付的。出院那天,秀梅赌气没来接他,是金余开着轿车亲自来接他的。金余将他接回酒店,叫了桌上等酒菜为他压惊,席间再次劝他放弃状告蔡雄,方伟没有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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