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那老爷的仇人们

作者:叶雪松




  原来,姑娘父亲去年冬天病故,为了安葬父亲,向几个大汉中的一个高息借贷了五十块现洋,答应今年开春连本带利一并归还。可日子已到,一个娇柔姑娘,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姑娘无法,只好到汉子家请求宽限几日。汉子本来就是个敲寡妇门、刨绝户坟的无赖,一见姑娘长得俏,就起了邪念,说只要答应给他当二房,这账就一笔勾销。姑娘不答应,跑了出来,汉子就伙同几个无赖将姑娘追到了当街,拉着姑娘非要见官不可。
  那老爷看了看王县长,走到汉子跟前说道:“在下那仁坤,请问这位兄弟,这姑娘到底欠你多少现洋?”
  汉子看到那老爷,忙施一礼说:“原来是那老爷,失敬失敬!兄弟我粗算一下,连本带息一共是八十块现大洋。”
  那老爷从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现洋的银票扔在汉子的脚下说:“听着,这是一百块现洋的银票,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打姑娘的主意,看我不把你劈扒了扔到松花江里喂王八!留下借据给我滚!”
  汉子捡起银票看了看,扔下借据,一溜烟似地跑了。刚开始,姑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依旧站在当街掩面哭泣。王县长走到姑娘跟前,指了指那老爷说:“姑娘,还不谢过那老爷?是那老爷仗义出资替你还了债呀!从今儿起,你就是轻松自由身了。”
  姑娘走到那老爷跟前,扑腾跪倒:“多谢那老爷慈悲,我就是作牛作马,结草衔环也不能报答那老爷的大恩大德呀!”
  那老爷将姑娘搀扶起来,这才看清姑娘的脸面。嘿,这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天生丽质,瓜子脸,大眼睛,一头黑如墨染的秀发,一袭白绸子旗袍紧裹着她那窈窕健美的身段,站在那儿,就像一株春天里的小白杨似的。
  那老爷一看就喜欢上了,看得姑娘两颊通红,垂下头来。王县长何等机灵,早看出了那老爷的心思,忙过来说:“那老爷,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到逍遥楼问个究竟吧!”
  那老爷回过神来说:“姑娘,走,咱们到里边说话去。”
  到了贵宾阁,赛西施吩咐伙计准备一副碗筷,拉着姑娘坐了下来。在众人的一再相让之下,姑娘端起碗来勉强吃了些饭菜。交谈中得知,姑娘名叫香琼,就住在镇上?熏祖上也是在旗的?熏母亲早亡,父亲去年冬天也病故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靠给绣品店刺绣为生,要不是今天那老爷慷慨相救,她只有自缢在父母坟前了。
  王县长说:“那老爷,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香琼姑娘现在的境况的确是很艰难,我看不如……”
  还没等王县长说完,那老爷就说:“王县长的意思是让我收下香琼姑娘,赏她一口饭吃,对吗?”
  王县长连声说:“那老爷,您真是精明,啥事儿都瞒不过您这双眼睛。您府上的丫环使女不下几十人,如果让香琼留在您府中,哪怕是给您当个使唤丫头,您也就积德行善了。”
  那老爷问:“香琼,除了刺绣外,你还会些什么手艺呀?”
  香琼轻声说:“我还粗通文墨,写写算算的也都不成问题。”
  那老爷一听就来了精神,“像香琼这么有才学的姑娘,我又怎么能让她当使唤丫头呢?也罢,我后院里正缺个掌管钱财的管事的,就让香琼当管事,王县长,您看怎么样?”
  那家家大业大,这管事可是一桩美差。王县长一听大喜过望,起身对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香琼说:“香琼,还不谢过那老爷?”
  香琼忙盈盈下拜说:“谢谢那老爷收留,香琼一定会尽职尽责将事情干好。”
  将香琼领回来后,那老爷心中正在高兴,门开了,管家田三拿着一封书信笑逐颜开地走进来说:“老爷,小姐来信了。”
  那老爷打开一看,女儿兰花在信中说学校即将放假,她将于本月20号乘火车回来,让他派人到车站去接。那老爷一看,明天就是20号了,于是吩咐田三两口子,明天带上几个团丁去火车站接小姐。田三答应一声下去准备去了。那老爷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好几个月都没看见兰花了,怪想她的。兰花虽说不是亲生的,可父女情深,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他的思绪一下就飘回到了十六年前……
  
  四 那老爷见信忆前情
  
  这天,一大清早,那老爷正在屋里和额娘围炉喝酒,管家田三挑门帘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老太太,老爷,咱们家出了新鲜事儿了!”
  “田三,甭着急,有话慢慢说。”那老太太递给了田三一盅热酒。田三接过酒一扬脖子干了,这才说出一番话来。
  昨天晚上下了一宿的暴雪,早上起来,田三就领着家人在院子里边扫雪,清完了院子里的又去扫院外的。大伙儿正干得起劲,一个伙计突然捂着一只耳朵停了下来,指着拴马石下的一块隆起的雪岭对田三说:“田三叔,我怎么听见这里边有小孩子在啼哭呢!”田三支着耳朵仔细一听,雪岭内果真传出婴儿嘹亮的啼哭声。田三不敢怠慢,赶忙飞跑上房前来告知老爷和老太太。
  那老爷给额娘披上了一件裘皮大衣,搀着额娘来到了院子外边,到田三所指的那块雪岭旁边一听,脸上就荡漾起了笑容,跟那老太太说:“额娘,这里边果真有婴儿的啼哭声。额娘,咱们让人把这雪岭铲开,看看这里头究竟什么名堂。”那老太太点头应了,并嘱咐家人小心着点。
  家人的木锨小心的这么一铲,大家伙儿一下子就惊呆在那儿了。您猜怎么着?这雪岭竟是空壳的,里边有一个精心制作的襁褓,襁褓里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正在啼哭呢!那老爷一看就喜欢上了,俯下身就将襁褓抱在怀里,疾跑进自个儿的屋子里,解开自己的上衣,将襁褓里的婴儿紧紧地拥在怀里。女婴经那老爷体温这么一暖,竟然停止了啼哭,用一双黑葡萄似地大眼看着那老爷咯咯地笑出声来,并用娇嫩的小手抚摸着那老爷的脸。那老爷心里当时就涌起一缕暖意,对那老太太说:“额娘,老天有眼,给我那家送来一个白胖胖的闺女呀!这回您有孙女了!”
  那老太太也欢喜得不得了,当即把田三叫到跟前说:“田三,你媳妇刚过满月,奶水正足着哩!这孩子就交给你媳妇喂养,每月再给你们十块银洋补身子!”
  田三每个月的工钱也就十块现洋,如今,老太太一放话就又给补了十块奶水钱,这样的好事哪儿找去?田三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儿:“老太太,我这就把三娘找来。”
  工夫不大,田三领着媳妇林三娘走了进来。这林三娘刚刚过完了满月,孩子吃的少得可怜,两只奶子正憋胀得慌。给老爷和老太太请了安,林三娘就将婴儿抱在怀里喂起奶来。
  就这样,那老爷将这个捡来的女婴当作亲生,起名兰花。那老爷下令府中人等,对外严守秘密,特别是对兰花本人,更不能透露一丝有关她身世的东西。兰花自小就长得秀秀气气,聪明可人,稍稍长大一些,那老爷就请来先生教兰花识字。那老爷看着兰花,那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这一年,时任东北大学教务长的好友叶景芳来看那老爷,相中了兰花,经叶景芳的一手安排,兰花进了东北大学就读。现在,兰花已经是东北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了。
  看着女儿兰花一天天长大成人,那老爷心中有时也不免唉声叹气。要是宝瑞不丢,现在早就是独挡一面的大小伙子了。那一年的元宵节,宝瑞被林三娘抱着出去逛灯会。林三娘在给宝瑞买灯笼的时候,宝瑞还在她的大腿边上呢!等林三娘付了钱,却发现宝瑞不见了。兰花的到来多少填补了他失子的痛苦,可宝瑞的乖巧样他却怎么也不能忘记。
  记得宝瑞刚刚丢失半月的一天傍晚,有一个自称法号憨山的老和尚来他们家借宿,那老爷见憨山谈吐有识,便问憨山宝瑞可还在人世,他们父子有否团圆之日。憨山作谶曰:“聚聚散散浮云浮萍浮生如梦,虚虚幻幻人世人间人生几何。”第二天早上,那老爷再一步深问,憨山说:“凡事有一个定数,靠的是一个缘字。若有缘,自然会称施主所愿。”说罢,飘然而去。
  现如今,兰花都已经长大成人,但不知他和宝瑞还有无相见之时……
  那老爷正胡乱想着,香琼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问道:“老爷,您在想啥事呀?”
  那老爷回过神来,扬了扬手中的书信说:“我们家的宝贝闺女明天就回来了。”
  “老爷,恭喜您。”香琼若有所思地说着,转身出去了。工夫不大,香琼转身又回来了。那老爷就问:“香琼,你还有什么事儿呀?”
  香琼嗫嚅了半天才说:“老爷,明天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去坟上烧几张纸。”
  那老爷听罢哈哈一笑说:“香琼,有话直说不就完了吗?干嘛绕这么多弯子?明儿个我让伙计买些香烛供品陪着你去。”
  香琼答道:“多谢老爷,我娘生前喜欢清静,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老爷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块现洋说:“也罢,女孩家的有些苦水当着娘面叨咕叨咕,外人听着不方便。这是几块现洋,你拿去给你娘上坟吧!”
  香琼千恩万谢地去了。
  
  五 俏小姐回乡遇强匪
  
  第二天晌午,在五常县城通往京旗镇的官道上,悠悠走过来一挂带篷的马车,车后面跟着三个挎着盒子炮的团丁。车篷里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和一位仪态端庄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赶车的把式一边赶车一边微笑地同车篷里的人说着话。
   这主仆三人,正是那老爷的爱女那兰花与田三夫妇。
  在车的旁边,风风火火走着一位二十岁上下,身穿白色绸衫,戴着黑呢礼帽,身材魁梧的红脸儿小伙子。
  田三打着招呼:“小伙子,要是累了就坐在车沿上,我捎你走。”
  小伙子扭头看了看田三,感激地说:“谢谢您了,大叔,坐在车上还不如在地上行走方便。”
  两个人越唠越投机,这时,小伙子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大叔,我想跟您打听个道儿,去白城怎么走?”
  田三笑了:“小伙子,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正在这时,忽听砰砰砰三声枪响,三个团丁应声倒地。就见路旁的一个小柳树林里风驰电掣一般跑来三匹马,来到车前打着响鼻停下了。马上坐着三个大汉,背插短刀,手里拿着盒子炮。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须的红脸大汉指着田三喝道:“赶车的,将车和车里的东西留下,快!”接着又对小伙子喝道:“还有你,将口袋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田三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劫的土匪,可自己身单力孤,只得哀求道:“几位爷儿,实不相瞒,车里头啥也没有,您就放我们过去吧!”
  红脸汉子旁边的高个儿骑着马走到了车前,一掀布帘,大声笑道:“大哥,该着咱哥几个今儿个走运,您猜怎么着?这里边猫着个水水灵灵的大姑娘!”
  红脸汉子一听来了精神,下了马,掀开布帘,只见篷子里面果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和一个中年女人,这两个人早已吓得抱在一起,浑身哆嗦成一团。
  红脸汉子走到田三跟前笑着说:“赶车的,老子今儿个开恩,把这个年轻姑娘留下,车你可以赶回去。”
  田三一听,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咋回去跟东家交代呀!于是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三个汉子中有个矮胖子嘿嘿一笑说:“老头儿,不是我们不想放你过去,只是你车里头的那个漂亮姑娘将我们大哥的魂勾走了!”
  红脸汉子吩咐说:“老二,老三,将那姑娘给我拽下车来!注意,别将她弄闪了腰!”
  瘦高个儿和矮胖子上车掀开布帘就将那兰花拽下车来。林三娘也顾不得害怕了,跳下车大声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干这伤天害理的事?”
  红脸汉子恼羞成怒,照着林三娘就是一脚:“臭娘儿们,再胡咧咧爷爷将你也一道绑去。”
  那兰花这时反而不害怕了,跑过去将林三娘扶了起来,大声斥责说:“欺负几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你们算什么好汉?现在日本人来了,有能耐跟日本人使去!”
  红脸汉子眨着眼,淫笑道:“小丫头,别他妈的在这儿给我讲什么抗日救国的大道理,今儿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老二,老三,动手!”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站在一旁一直没言语的小伙子朝着红脸汉子抱拳拱手,朗声说:“几位朋友,就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码吧!”
  红脸汉子一愣,嘴一撇:“小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不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今天你就别想活着回去!”
  小伙子知道,跟这伙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见他一把将高个儿抓住,当胸就是一掌,瘦高个儿只觉胸口发咸,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手里的盒子炮也被小伙子给夺了过去。矮胖子一见来者不善,举枪刚想扣动扳机,小伙子不慌不忙,一个“金丝缠腕”,也将胖子手里的盒子炮夺了过来。胖子痛得直叫,原来,腕子已被小伙子扭断了。红脸汉子一见,脸都白了,也不顾瘦高个儿和矮胖子了,上马就跑。瘦高个儿和矮胖子忍着痛,给小伙子磕了两个响头,也上马跑了。
  田三夫妻俩和那兰花早已看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跟在他们身边的小伙子竟是个身怀绝技嫉恶如仇的好汉。主仆三人刚想向小伙子道谢,转身一看,小伙子却已不知去向……
  
  六 过路客妙对悲喜联
  
  香琼因祸得福进了那家老宅,那老爷不食前言,要将管事儿一职交给她。那老太太见香琼不但人长得水灵,而且机灵过人,一见就喜欢上了,就跟儿子说想让香琼当她身边的使唤丫头。事后那老太太没人的时候就跟儿子说,她让香琼当她的使唤丫头,除了见这姑娘长得讨人喜欢外,就是想搁在身边品品,将来好让他收在房中,为那家再生个一男半女。老太太还乐哈哈凑在那老爷耳朵边说:“儿呀,我看香琼这小丫头不光人品好,长得俊,而且臀宽胸高,一准是个生儿育女的好坯子。用不了多久,咱们那家就有后了。”
  

[1] [3]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