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那老爷的仇人们

作者:叶雪松




  那老爷求之不得,于是骑着马来县里找王县长,请他当媒人。王县长一听那老爷要娶香琼,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当下拍着胸脯说:“那老爷,香琼要是嫁给您,那就是掉到了福窝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香琼无父无母,就让她在我这儿上花轿吧!”
  那老爷回来后找人算了一卦,日子定在八月十五。八月十五一大早,那老爷骑着一匹枣红马,身穿黑绸长袍马褂,头戴黑呢礼帽,披红挂花,吹吹打打来王县长家迎娶香琼。没曾想,那老太太为此竟乐极生悲,一命归西。
  花轿落地,那老太太在丫头媳妇们的搀扶下,颤着一双小脚来到宅门口,迎接香琼进门。她把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香琼身上,对香琼格外看好。香琼迈出花轿的一刹那,那老太太眼前忽觉一亮,紧接着脑袋嗡地一声轰然炸响,身子就瘫倒在地上了。老太太这么一倒,人群就炸了锅。那老爷抛下香琼挤到了额娘面前,见老太太双目微闭,就像睡着了一般,嘴角露着一缕微笑,人早就断了气。
  那老爷抱住额娘,当时就昏迷了过去。大伙儿一边将老太太往屋子里头抬,一边掐那老爷的人中。过了好大一会儿,那老爷这才神清意转,苏醒过来,顿足捶胸,哭泣道:“额娘,儿不孝,是儿害了您呀!”
  那老爷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将老太太发送好,以报答老太太的养育之恩。在搭灵棚的时候,那老爷请人为额娘撰写对联,许多自视才高的人纷纷展腕挥毫,谋章布局。可那老爷看过之后,竟无一副令他满意的。众人只好怏怏而退。这时就听人群里有人说:“那老爷,在下才疏学浅,不知可否一试?”
  那老爷一看打人群里走出一位二十岁上下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年轻人,便抱拳施礼道:“先生但写无妨。”那人沉思片刻,沉肩坠肘,提笔写出了这样一副对联来:
  上联:娶新娘死亲娘,哭笑不得。
  下联:入洞房守灵堂,进退两难。
  横批:亦喜亦悲。
  那老爷一见,这副对联恰如其份的写出了此情此景,忙拉着年轻人的手躬身一礼:“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那人微微一笑,还礼道:“在下鹿春霖,今日去白城寻亲回来,路过此地,区区拙笔,让那老爷见笑了。”
  
  七 那小姐爱上鹿春霖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喊道:“阿玛,不能让这位先生走!”
  那老爷回头一看,女儿那兰花走了过来。那兰花走到鹿春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惊喜地说:“果然是你!”
  那老爷有些不解地问:“兰花,难道你认识这位鹿先生?”
  “阿玛,他就是救我的那位不留名姓的恩人。”那兰花指着鹿春霖介绍道,“要不是他仗义相救,我和奶娘还有田三叔就回不来了。”
  鹿春霖这时也看了看那兰花,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朝那兰花轻轻点了点头。
  那老爷一见这位才高八斗气宇轩昂的鹿春霖原来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女儿的救命恩人,不由大喜过望,拉着他的手躬身就拜,被鹿春霖一把给搀住了。那老爷吩咐兰花:“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干,替我好好招待鹿先生。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兰花思想前卫,开朗大方,听阿玛这么一说,当即就拉着鹿春霖的手甜甜地说:“鹿大哥,走,咱们找个清净地方,好好聊聊,行吗?”
  “那老爷,那小姐,春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鹿春霖见人家姑娘这么开朗大方,就跟着兰花进了后宅。
  兰花将鹿春霖让到了自己的客厅,献上茶,热情地说:“鹿大哥,我以前只在古代的笔记小说中看到过豪强侠士的形象,没想到今天竟让我真的遇到了。鹿大哥,那天您为什么走得那样的急,连让我向您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给?鹿大哥,您能和我谈谈有关你的事儿吗?”
  鹿春霖告诉兰花,他是奉天白记泷胶庄里的护院伙计,店里掌柜的吃了官司,没办法,只好结了工钱辞了伙计。鹿春霖只有去白城投奔他多年不见的叔叔。鹿春霖的叔叔鹿步蟾是满清的秀才,学得满腹经纶。鹿春霖自小父母双亡,是叔叔把他拉扯大,教他练武习文,后来又托朋友将他送到了奉天白记泷胶行里当伙计,因此,鹿春霖待叔叔如同亲生父亲一般。可到了那儿一看,街坊邻居告诉他,他叔叔几年前患病死了,他婶子带着不满五岁的闺女改了嫁,去向不明。鹿春霖只好到叔叔的坟前烧了几张纸,含着眼泪回来了。他临来的时候听说东北军的19旅正在招兵买马,他就想去吃粮当兵,混碗饭吃。
  听鹿春霖这么一说,兰花大喜过望:“鹿大哥,反正您现在也没什么牵挂,与其去吃粮当兵,还不如在我家住下来。阿玛经营着诸多的田产地产,正缺文武双全的人手管理哩!再说,您又救过我的命,您就是什么也不干,在我们这儿享一辈子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鹿春霖婉言谢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在下的本份。那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和那老爷一见如故,等将老太太发送入土,我再告辞。”
  那兰花见鹿春霖说话时满脸的正气,暗暗佩服,心里在想,等发送完祖母,说什么也得让阿玛把他留下来。要是这样的人成了自个儿的未婚夫,就是跟着他吃糠咽菜心也甜。想到这儿,脸上不由涌上了一缕娇羞。
  整整过了七天,那老太太的葬礼才举行完毕。这天一大早,鹿春霖便向那老爷辞行。那老爷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宴为鹿春霖饯行。
  酒足饭饱之后,那老爷吩咐伙计:“去,将我送给恩人的礼物端上来。”
  工夫不大,伙计手端着一个铜盘,走了进来。那老爷掀起盖在铜盘上的红绸说:“鹿先生,这是黄金五百两,请收下,算是我答谢您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鹿春霖施礼说:“那老爷,您太客气了,春霖浪迹江湖,行迹无踪,要这些钱有什么用?您的心意我领了。”
  那老爷微微笑道:“鹿先生的为人那某佩服,不过,话说到这儿那某还有一事相求,请鹿先生切莫推辞。不然,小女这关我是过不了的。”
  鹿春霖说:“那老爷客气了,无论什么事儿,只要是春霖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力。”
  “好!鹿先生真是爽快人。”那老爷为鹿春霖倒了一杯香茶说,“听小女说,鹿先生想去投奔东北军第19旅,吃粮当兵,如先生不弃,就在我家帮忙如何?一来我这儿正缺像先生这样的人手为我管理房产田产;二来也可在闲时教兰花一些武艺。乱世之秋,女孩儿家的学学拳脚护身也没什么不好。不知鹿先生可否赏脸留下?”
  鹿春霖站起身来说:“既然那老爷这么看重于我,我还有什么说的呢!我一定会尽职尽责,不负那老爷所托。不过,这些黄金还请那老爷收回。打今儿个起,我就是那家的人了,您以后别再叫我鹿先生,就叫我春霖吧!”
  就这样,鹿春霖做了那家的总管事和兰花的武术教师。他果然不负众望,将那家里里外外管理得井井有条。那老爷对鹿春霖这位外来的小伙子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索性将家中的一切事务都放手交给他管理,自己倒做起了甩手掌柜。
  那兰花是个骄悍好学的姑娘,丝毫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柔。在鹿春霖的悉心指导下,经过几个月的摸爬滚打,她练就了一身双手打枪掷镖的好本领。后花园里、跑马场上常常留下两个青年人的身影和笑声。从那兰花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中,鹿春霖知道蕴含着什么。
  这天兰花练得兴起,纵马向村外的大甸子跑去,就在这时,天色骤变,下起了倾盆大雨。兰花的马没经过这么大的雨,惊了,驮着兰花在风雨中狂奔。鹿春霖怕她有闪失,骑着马在后面紧追,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追上兰花,将马治服。
  这时,二人尽皆湿透。鹿春霖眼尖,一眼看见前面树林中有个小木棚,遂指着木棚,对兰花喊道:“小姐,那儿可避雨。”
  两人走进木棚,只见里面空无一人,脚下有许多猎人留下的干柴。鹿春霖将干柴点燃。兰花已经浑身尽透,衣裤紧裹在她的身上,那凹凸有致的身姿一览无余,尤其那尖挺的双峰,简直呼之欲出。兰花不由脸色绯红,鹿春霖也血涌颈根,扭过头道:“小姐,天气太凉,这里有干柴,将身上的衣服烤烤。”说着转身走出了棚子。
  兰花一边烤着衣服一边想,鹿大哥真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想着想着,脸上发起烫来。少女的敏感告诉了她,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身体魁伟,豪爽英俊,侠肝义胆的小伙子,只是羞涩和矜持使她几次欲言又止。这些年来,她总是在有意无意中寻觅心中的白马王子,自从鹿春霖出现后,兰花惊喜地发现,他就是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兰花将衣服烤得差不多了,穿在身上后,把木棚的门打开,看到鹿春霖正站在一块空地上背对着她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冰冷的雨水顺着身子流淌着,不由心中一热,喊道:“鹿大哥,我完事了,外面冷,快进来将衣服烤烤。”
  鹿春霖走进棚内,将身上的衣服拧了拧,搭在火上。
  兰花看着鹿春霖说:“鹿大哥,有件事不知该问不该问?”
  鹿春霖拨了一下柴火说:“小姐,有啥事您就说呗!”
  兰花犹豫了片刻,脸上现出一缕娇羞,轻轻问:“鹿大哥,我想知道,你订没订过婚?”
  鹿春霖叹息了一声,淡淡地说:“有谁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呀!”
  兰花目光熠熠地看着鹿春霖,动情地说:“鹿大哥,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鹿春霖愣了,随即脸一红,嗫嚅着说:“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兰花含情脉脉地望着鹿春霖,大胆地说:“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这时,屋顶上响起一个炸雷,兰花身子哆嗦了一下,就扑在鹿春霖怀里,战战兢兢的说:“鹿大哥……我好害怕……”
  兰花绵软温热的身子在鹿春霖怀中微微颤栗,鹿春霖心中不由为之一荡。长这么大,鹿春霖还是头一次和女人如此接近,而且是个早已令他心动的漂亮姑娘。他看了看兰花,恰巧兰花也在望着他,那清澈的眼睛似乎透出无限柔情。鹿春霖只觉浑身一热,紧紧地将兰花抱在了怀里……
  
  八 赛西施矫情卖关子
  
  那兰花和鹿春霖之间的事儿早被那老爷看在眼里,那老爷对鹿春霖早就心存好感,因此对女儿和鹿春霖在一起早就在心里默许了。
  那老爷将事务交给鹿春霖管理之后,闲情逸致自然比以前多了起来。发送完老太太之后,那老爷才和香琼真真正正入了洞房,望着水灵灵的香琼,高兴得骨头都酥了。香琼依偎在那老爷怀里,一个文文静静的小丫头变得是风情万种。别看香琼年纪不大,可在她看似娇柔的身子里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这天还没吃晚饭,那老爷照例像往常一样朝香琼的房间走去,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边的说笑声。那老爷挑门帘进来,见七姨太小桃红正坐在一旁陪着香琼聊天。一见那老爷,小桃红连忙站起身来请安。那老爷这才想起,自打和香琼拜了堂后,的确是有些疏远了小桃红,这么长时间压根儿就没去过小桃红的房。小桃红走了后,那老爷对香琼说:“香琼,我今天晚上还有个应酬,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今晚上你一个人睡吧!”那老爷说着掀门帘出去了。
  其实,那老爷一出门就溜到了小桃红的房里。小桃红正坐在床上掉眼泪,一见那老爷进门,小桃红就将身子扭了过去,只留了个后背给他。那老爷知道,小桃红是真生了他的气了。那老爷虽说妻妾成群,可他最中意的只有小桃红和香琼。这两个人就好比两道旖旎的风景,让他远看近看都欣赏不够。
  那老爷好说歹说,小桃红这才破涕为笑,说:“老爷,今天有个人让我捎话给您,说您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谁呀?”那老爷一愣,翻身坐起。
  “您猜猜。”小桃红卖起了关子。
  那老爷摸了摸脑门猜了半天,小桃红都摇头说不是,弄得那老爷一头雾水,哄着小桃红说出那个人究竟是谁。小桃红扑哧一笑:“您自个心明镜似的还问我?自打新人进门,您就再也没去过逍遥楼吧!”
  那老爷恍然大悟:“你是说赛西施?你什么时候跟她认识的?”
  小桃红说:“一个月前。”
  原来,小桃红很喜欢品尝逍遥楼的红烧鲤鱼头,没事儿的时候就带上一个贴身丫头去逍遥楼一饱口福。去的次数多了,便和这位赛西施熟悉起来,日子一久,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小桃红早知道老爷一直在惦记着赛西施,因此对赛西施分外的注意。
  小桃红笑着说:“老爷,人家白姐姐今儿个还念叨您呢!说您自打将香琼娶进门,就陷入温柔乡里不出来了。”
  “她还说什么来着?”
  “她还说明天让您过去,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这不,她听说您爱吃哈什玛(满语,蛙的一种,长在山林间,可食用),特意让厨子给您做了一盘,让我给您捎来作下酒菜,我正要让丫头给您端过去呢!”小桃红指着一个食盒说道,“这样吧,您今儿晚上就在我屋子里头吃吧!我还准备了您爱吃的粘豆包,咱们一边吃着,我一边把白姐姐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您。”
  那老爷喝着酒,吃着香喷喷的哈什玛,想起赛西施对他的情谊,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娶香琼进门之前,那老爷自个儿去过好几次逍遥楼,人家赛西施对他向来是另眼相看,从没收过他一块现大洋。而且,只要他一到,赛西施必到贵宾阁相陪,无论是谁花多少银子想进这贵宾阁进餐,赛西施都以客满为由拒在门外。那老爷见赛西施对他如此高看,托人专程从北平捎来几瓶上好的法国香水相赠。记得赛西施看到法国香水,乐得眉毛都笑弯了,迫不及待地往身上喷洒了一番,走到那老爷身边将那香喷喷的身子转了一圈,含情脉脉地说:“那老爷真是知情知义的好男人,我白莴娘活了二十多岁,用上了法兰西香水,就是死了也知足了!”说着话儿冲那老爷嫣然一笑,那老爷当时骨头就酥了。那老爷接触的女人无数,可能跟赛西施相提并论的却没有几个。这赛西施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桃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韵味。更为重要的是,这女人精明强干,刚柔相济,是女中的丈夫。后来娶了香琼,那老爷就再没有去逍遥楼。没想到赛西施今天竟带话带吃的给他,感觉到她还真想着他呢。
  

[1] [2]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