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鬼屋之谜
作者：杜 超
那果然是一个鬼，它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袍，竟然在半空中飘浮着慢慢地往后退，往后退。
它看着我，嘴里还发出声音，那声音低沉恐怖，简直就像从地狱里发出的。
它在叫：“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渐渐地，它退到了院墙头，然后，它突然张开了双……爪，它的爪子竟有六个指头，然后，它就消失了。
我的背后突然又是一声尖叫，我霍地转过头来，只见卢奇张大了嘴巴，指着我。
“怎么啦，我怎么啦?”我紧张地问。
“你……你的背后，”他嘶声道：“你的背后……”
“背后有什么？”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心头甚至闪过了一丝鬼上身的念头。
“鬼，鬼手印。”卢奇结结巴巴地说。
我忽地脱下了背心，一看，手顿时发起抖来，背心也掉到了地上，因为背心上清楚地印着一个大大的、红红的手印，并且是六个指头的。
“我，我好怕。真的，真的有鬼。”卢奇的牙齿直打颤。他霍地转身冲进屋内，全身都躲进了被子里，不住地发抖。
我的牙齿也咯咯地打起颤来，因为，当卢奇转身的时候，我清楚地发现，卢奇的背心上也有一个大大的、红红的六个手指头的手印。
４
下半夜，我们俩都没有睡着，脑袋里乱七八糟地不知想了些什么，一直到天大亮，我们俩才逐渐平静下来，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卢奇才说了一句：“你现在相不相信有……那个。”
我想了想说：“应该怎么说呢？是的，我的确是看见了‘鬼’，但是……但是，要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我的确……我依然难以确信。”
很多年以前，鲁迅先生看到了一个“鬼”，但他不怕，还跑上去把“鬼”踢了一脚，才发现那个“鬼”原来只是个盗墓的。
那么昨夜的“鬼”，会不会是对这间屋子或者对屋里的东西有所企图的人呢?
但是，昨夜我的确是看到“鬼”飘在空中，身子却根本不动，就能够飘到墙上，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思索着，猛地，我想到那个鬼手印，心里一动，急忙从地上捡起我的背心，看那个鬼手印。
那个手印毫无疑问是用磷粉涂上去的，一摸粉就往下掉。
我们睡觉的房间的门绝对是锁上了的，而且是被卢奇反锁的，“鬼”是怎样进来的，又是怎样给我们俩拍了鬼手印的呢?
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一个念头，莫非是卢奇?想到这里，我冲过去抓住了他的手，他叫起来：“你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仔细地看他的手，摸他的手掌。
他的手当然跟正常人一样，是五个指头，手掌也比鬼手印要小得多，而且手上仍像昨天下午我看到的那样，到处是裂口。
我看他的手的时候，他的眼中流露出茫然失措的神色，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这种神情绝对不会是装的。
我完全失望了，抱着头坐在了地上。
如电光石火一般，我突然想到：
这间屋子稀奇古怪的事老在发生，还时不时地有鬼来闹一下，但为什么鬼不伤害人，它仅仅只是吓唬人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一股狠劲又起来了，我想待会儿郭子豪来了，我一定要他给我弄一杆猎枪来，今儿晚上我不睡，鬼如果再来的话，我就一枪打过去，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想定了主意，站了起来，习惯性地去摸口袋，这才想起手机还没有打开，于是就打开手机，结果刚一开机，手机就叫了起来，竟是我所在的东海市《东海日报》的社长打来的，他在那头急急地叫道：“小喻，你真的遇到了鬼吗?”
我呆了一呆，惊讶极了，问道：“什么意思?”
“《东方日报》今天都卖到我们市里去了，因为它的头版头条，说你在天兴市和一个叫卢奇的人在一幢别墅里看到了鬼!”
当时，我心中的惊骇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昨夜发生的事《东方日报》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刊登出来了呢？要知道一篇稿子的刊登，首先是记者写，然后社长再审，通过了之后还要排版，再等报纸印刷出来，至少也得大半天的时间，从昨夜看见‘鬼’到现在还不到六个小时，而按照报社的惯例，当天的报纸一般在凌晨三四点钟就已经印好了，也就是说，在我们看见‘鬼’之前，这篇稿子就已经写好了!
“喂，喂，你在听吗?”社长追问我。
“你等一下，回头我打给你。”我挂断了电话，也顾不上对卢奇说，就立刻冲了出去。
我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跑了十几分钟，跑到了一家报亭前拿起了一份《东方日报》。
它的头版头条，果真是《反伪大师看见了鬼》，作者又是李强。
我迫不及待几乎是一口气将文章读完，看完之后，我的表情完全可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这篇文章介绍我们看见鬼的情形实在太详细了，包括有鬼拍我和卢奇的肩，有鬼叫我们滚出去，屋内有蝙蝠，半夜卢奇尖叫，看见鬼脸，鬼的绿眼睛，鬼在空中飘浮，鬼叫道“还我命来”，我和卢奇的身上被“鬼”拍了六指鬼手印，就像写这篇文章的人亲眼所见一样，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今天的《东方日报》简直卖疯了，我看到许许多多的人都争着买《东方日报》，很快《东方日报》就卖光了，老板的嘴都笑得合不拢，立刻打电话叫赶快再送一批来。
之所以今天《东方日报》这么抢手，当然是因为《反伪大师看见了鬼》这篇文章。
当我茫然地在路上走的时候，我听见许多人都在纷纷议论着。
“哎呀，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呀，原来那个伤人的女人说的是实话。”
“原来我还不太相信，可是像喻超这样的反伪大师都看到了鬼，那么鬼应该是存在的吧。”
“奇怪，鬼怎么不伤害他们?看报纸的内容，似乎鬼只想吓唬他们一下。”
“嘿，卢奇这家伙沾了大师的光，名字又出现在报纸上，看来又可以东山再起了。”
我猛地转过身来问说最后一句话的年轻人，“你刚才说什么?”
他愣了一下说：“我说卢奇这小子，又可以东山再起啦。”
“卢奇，他以前很有名吗?”
“过去，他是一个演员，有点小名气。”
“演员?”我叫起来。
“是啊，几年前，他很被看好，可惜他自己不争气，老是摆巨星的架子，后来又被一个富婆包了，渐渐地就没人找他拍戏了。富婆玩了他几年，玩腻了就把他甩了，这时他又想复出拍戏，但影视圈已经根本不认识他了。”
听了他的话，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找到了某条线索，但一时又说不清，我想立刻赶回别墅去见卢奇。
赶到别墅时，我呆住了。
只见一大群记者手扛摄像机，拿着话筒，正把卢奇团团围住，而昨晚上还吓得简直要尿裤子的卢奇面对着话筒、镜头，竟俨然像明星一样，做着周星驰般夸张的表情、动作，讲得绘声绘色，连我进去了都不知道。记者们则频频记录、点头、惊叹。
我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那就是，这件事一定与卢奇有关。
卢奇讲着讲着突然看到了我，他立刻朝我一指说，喻大师来了！顿时记者们轰地一下子又全部朝我拥了过来。
“喻大师，您现在承认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喻大师，您看到鬼的时候，感觉是怎么样的?”
“喻大师，您如何解释您所看到的?”
“喻大师，您会把这件事写进文章里去吗?”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镁光灯也不停地闪着，还有摄像机……
我一向好静，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说实话，我真想发脾气，但我涵养一向很好，因此硬是忍住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无可奉告。”我只能这样说。
这时卢奇竟悄悄地向外溜去，我急忙冲着他喊道：“卢奇，你别走，别走，我有话问你。”然而卢奇听到我喊他却跑得更快了，一下子就溜出了别墅。
一部分记者发现卢奇跑了，跟着追了出去，我也想追，可是却被没有追出去的记者们拦住，尽管我心急如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奇溜走。
“喻大师，请问……”他们还在争着问问题。
５
那一天，我的手机几乎要被打爆了，都是在询问我是否真的看见了鬼，我无法解释只好把手机给关掉了。
我到报社去找李强，可是李强不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找郭子豪，可是郭子豪已经关机。我去郭子豪的公司找他，公司的职员说老板出去了，也和李强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打开各地的报纸，竟然都是转载《反伪大师看见了鬼》这篇文章以及介绍卢奇的，介绍他的成名、他的傲慢无礼、他的沉寂、他的Ｎ个女友，总之卢奇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被数得清清楚楚。
第三天，《东方日报》透露出卢奇已经正式复出，主演郭子豪先生投资并导演的新片《鬼人情未了》，而拍摄的地点是香山别墅，并准备三天以后在香山别墅举行开拍仪式。
就在我打算在开机仪式那天上门的时候，郭子豪的电话打来了，他们请我下午五时到天兴大酒店去吃饭，说我到了之后，他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于是我就去了。
他们一共四个人，正谈得兴高采烈，人人都是躇踌满志的样子，似乎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看见我来了才停下了交谈，一起站了起来。
“喻大师，请坐请坐，要喝点什么？”郭子豪笑容可掬地招呼道。
我忍着心中的厌恶坐了下来。
“可以上菜了。”郭子豪命令侍应生。
“慢！”我阻止了侍应生，淡淡地说：“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我是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奇满脸堆笑地说：“边吃边谈，边吃边谈。”说完又要招呼侍应生，我实在忍不住了，把桌子一拍，喝道：“我不吃，我只要弄清楚真相。”
我发了脾气，但他们却仍在笑，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这倒显得我心胸狭窄，脾气暴躁了。我叹了一口气，对不知所措的侍应生说：“你先出去，要上菜的时候叫你。”
侍应生出去了。我从他们四个人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然后问：“谁来说？”
郭子豪耸耸肩：“好吧，是我请您来的，就我说吧。”
他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然后说：“根本没有鬼，最初是我出了一笔钱给那三个混混儿，让他们在天兴市传播谣言，文章也是我出钱让李强先生写的。”他说着，指了他左边的年轻人一下，“李强先生就是他。”
我头都没有抬，冷冷道：“原因?”
他耸耸肩：“我是个地产商人，在商言商，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别人不敢买香山别墅，迫使梅非以最低跳楼价卖给我，果然，梅非没有办法，三百万的别墅，八十万就卖给我了，这笔买卖我占了天大的便宜，无论我自己住，还是再转手卖给别人，我都划得来。”
我瞪了他一眼：“那你后来又把我拉进来，又想干什么?”
他却突然反问我：“你现在一定知道王海珍吧?”
“王海珍?”我点点头，“就是和张艺谋闹绯闻的那个。”
“对。”郭子豪点头，“事实上，她和张艺谋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的经纪公司让记者瞎编的，说她是张艺谋的情人，她生病了张艺谋亲自给她喂汤喝。”
我问：“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说：“这个策划真是抓住了大众的心理，像张艺谋这样出名的导演，一举一动都是受人关注的，尤其是他的感情生活，哪个女的能和张艺谋扯上关系，那个女人就一定会成为传媒的焦点，所以默默无闻的王海珍一下子就红火了，全国的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价暴涨，制作人争先恐后找她拍电影电视。虽然后来事实澄清，证明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完全是记者在乱写，可是王海珍火了，这已成为了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策划和炒作，它牢牢地抓住了当代大众喜欢窥视名人隐私的心理。它再一次证明了，当代人并不看重、不在乎事件的真相，看重的是一个事件能否满足他们的猎奇心!对不对，喻先生？”
我隐隐地明白他想说明什么，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我做生意赚了点钱，看到影视圈又红红火火，我就又动了心思，准备重新投入影视圈。”
“你……”我有些疑惑了。
“是的，我过去是一名导演，而且还小有名气，有人曾经吹捧过我，说我是中国第六代新锐导演。”他笑了一下，“您不知道对吗?没关系，现在的确是很少人知道我了，这也反映出当代人喜新厌旧的速度之快，这也就是名人为什么必须不断地炒作自己的原因，因为你只要有一段时间不露面，观众就会很快遗忘你。”
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大口，继续道：“卢奇几年前红的时候，曾经在我导演的影片中演过男主角，我们的关系不错，他这几年混得很惨，所以当他无意中听到我要投资拍片的时候，就找上门，要我看在以往的交情上给他安排一个角色，我看他很可怜，就答应了。”
“我计划投资拍一部鬼片，准备让卢奇在片中演一个小鬼，可是在筹备的时候，卢奇对我说：‘老板，现在所有的剧组在拍戏的时候，都会找些题材来炒作，只有这样，才能在拍完之前就吸引了传媒和观众的眼光，到时候才会有片商抢着买拷贝，电视台争着播放，这样才能赚大钱。’我是个商人，商人的目的就是要最大程度地追求最大的利润，他这一说我就动心了。”
“我苦思冥想了一天，终于让我想出一个计划，那就是，请你喻先生这位著名的科幻小说作家，著名的反伪大师前来香山别墅这幢‘鬼屋’捉‘鬼’，像你这样的名人来捉‘鬼’，只要报道出来，那一定会引起轰动的。我把想法和李强先生及《东方日报》的社长杨新华先生?穴他一指他右边的胖子?雪交流，他们当然举双手赞成。因为李强先生默默无闻，想要凭借写出轰动性的文章出名，杨新华先生担任社长没多长时间，急于扩大《东方日报》的知名度，增加报纸的销量，所以我们一拍即合。他们还向我保证说可以借此将卢奇捧红，使卢奇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