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鬼屋之谜
作者：杜 超
楔 子
三条人影爬上了香山别墅的围墙，然后悄悄地跳了下来，他们的动作都很迅速，很灵活，显然是经常干这种翻墙入院的勾当。
事实上，他们三个正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以偷窃打架为生的地痞、混混儿。
这三个人中，老大叫做“三毛”，跟着他的两个手下，一个叫“蚊子”，一个叫“青蛙”，他们三个今夜潜入香山别墅的目的，是要乘别墅内无人的机会，偷些钱财出来。
香山别墅的主人叫梅非，此人精明能干，颇有生意头脑，又肯吃苦，经过十年的拼搏，他成了东海市的一名大老板，身价过千万。但是同无数发财的男人一样，他厌倦了同他一起打江山的妻子朱灵，包起了小蜜，这幢香山别墅就是他买下来专门用以金屋藏娇的地方。
纸终究包不住火。朱灵终于发现了梅非在外面有“二奶”，便悄悄地跟踪梅非，终于在香山别墅内堵住了梅非和他的情人沈嫣。然而梅非不但不求朱灵原谅，反而恼羞成怒，对朱灵拳打脚踢，沈嫣也在一旁对她又骂又打，朱灵失去了理智，抓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向他们俩不停地砍去、捅去。
梅非和沈嫣倒在血泊中，后来虽然经过急救保住了性命，但是他们两人均已破了相，并且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事发之后，朱灵被抓，就在三天前被法院判了无期，投入到天兴女子监狱服刑，而梅非和沈嫣则因无脸见人躲到了外地养伤，香山别墅就空了下来，“三毛”便带着“蚊子”、“青蛙”打起了香山别墅的主意。
“三毛”打开了手电筒，悄悄地和“蚊子”、“青蛙”摸到了别墅的大门旁，将灯光照在锁上，拿出带来的工具，刚要撬锁，忽然“哈哈，哈哈”，他们的身后竟传来了两声怪叫。
这两声“哈哈”实在是太过意外，“三毛”吓得手一松，开锁的工具掉到了地上。他们三个霍地转过身来，可是哪有什么人。
一阵风吹来，他们的身上竟不知不觉地起了鸡皮疙瘩，“青蛙”的胆子最小，他的腿直发抖，声音颤抖道：“老大，有……有鬼，那女人说过的鬼。”
听了“青蛙”的话，“三毛”和“蚊子”都骇呆了。
原来朱灵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持刀伤人，但她又说在梅非和沈嫣动手打她的时候，她其实是准备跑的，但就在那时，她听到空中传来恐怖的“哈哈”“哈哈”的狂笑声，并且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当时她的精神错乱到崩溃的边缘，她无法控制自己，这才拿起了刀。朱灵的律师怀疑她有严重的间歇性精神紊乱，希望法庭能对她作精神鉴定。法官们采纳了朱灵律师的意见，对朱灵进行了三次鉴定，但是三次结果都证实，朱灵十分正常，因此，法官们按照法律给她判了无期。但是朱灵却始终坚持说她当时确实受到了神秘声音的指使，她的精神失控了，因此又上诉到省高院。当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后，她仍然坚持那么说。
像“三毛”、“蚊子”、“青蛙”这样的混混儿，当然是绝不相信有什么鬼的，如果说他们相信有鬼的话，那么，他们这样的混混儿就是“鬼”，因为在东海，他们这样的混混儿通常被叫做“流打鬼”，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不害怕香山别墅有鬼，还跑来偷东西。
但是，这会儿他们的确是听到了两声“哈哈”的叫声，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三毛”到底在社会上混得久一些，胆子也大些，他故作镇静地说：“扯淡，这世上哪有鬼，刚才一定是猫头鹰在叫。”
他说了这样两句，再看四周并无动静，胆子更大了一些，身上那股混混劲儿也起来了：“怎么样，没事吧，继续，别自己吓自己。”
老大说了话，做小的虽然心中还是害怕，但却不敢不听，“蚊子”、“青蛙”又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和“三毛”一起撬锁。
“啪”的一声响，门锁被打开了，他们三个心中一阵高兴，把刚才的恐惧都给忘了，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四声冷笑，随之“三毛”手中的电筒竟然自动灭了。
三个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再度霍地一齐转身。
天呀，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竟然看到一、二、三、四，四个穿着白衣服的鬼———他们可以肯定。鬼披散着长发，伸着长长的舌头，在空中飘浮着，飘浮着，渐渐地向他们飘浮过来。并且，鬼的嘴里还发出恐怖的叫声：“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一股臊臭味飘荡在空气中，那是他们尿了裤子，他们发出凄惨的叫声：“啊———”像老鼠一样蹿了出去，飞快地爬上墙头，扑通从墙上摔下来，撒腿狂奔。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的声音似乎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不敢回头，一直向前冲，向前冲，直到瘫倒在地上为止。
１
吃过午饭后，我开始例行的写作工作，正进入状态的时候，门铃急促地响了，并且持续地响了下去。
我皱起了眉头，因为我在下午写作时是极不愿有人来打扰的，我的朋友都清楚这一点，今天却不知是哪个冒失鬼跑来。
门铃仍在响，我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门外竟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四十岁左右，大腹便便，一副大老板派头。他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陌生人到我的家里来拜访过，因此，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走错了门。
我没有开门，而是在门里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找喻先生，喻超先生。”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急忙用普通话叫道，并且脸上露出十分高兴的笑容。
我一向十分谨慎，便又反问：“您找他干什么?”
“有急事!想告诉他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似乎怕我不愿意听，专门又补充道：“是关于鬼的。”
“鬼？”我呆了一呆。
“真的，真的有鬼！”他急得高叫起来，“您先让我进去行吗?”
我考虑了一下，放他进来了。
世上当然没有鬼，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神经病而赶他走，但我愿意放他进来，只是因为，我是一名科幻小说作家，又是反伪急先锋，出于职业的要求对一切荒诞的事都很感兴趣。
我打开门，放他进来，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搓着手，仍然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来时手抖得很厉害，为了让他平静一点，我故意开玩笑道：“什么鬼，酒鬼还是色鬼……”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又一抖，烟就掉了下去，他慌忙去捡，谁知用的劲太大，竟把烟捏碎了。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干嘛那么紧张，弄得像真的有鬼一样。”
我这么一说，他马上激动地跳了起来，一连声地说：“有鬼，真的有鬼，我绝不骗你的。”
我一挥手，示意他坐下来，然后又给他一根烟，他抽着烟，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见他平静下来便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他这才想起来要介绍自己，便按熄了烟，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过来。我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的是“中湖省天兴市鸿大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郭子豪”。
原来他是天兴市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名叫郭子豪。
我扬了扬名片疑惑地看着他。
天兴市是中湖省的省会，与我所在的东海市足有三四百里，这人竟从三四百里之外的地方赶来和我谈鬼?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马上说：“是的，我是专门从天兴赶来和您谈鬼的事，您可想而知，我是认真的，绝不是开玩笑的。”
我点点头说：“那么你想谈的那个鬼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从随身所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我说：“您先看看第三版的社会新闻。”
我接过来，那是一份天兴市的报纸《东方日报》，我按照郭子豪所说的，打开第三版，顿时一个标题落入了我的眼睛———
《香山别墅真的有鬼?》
我急忙看了下去，一口气将它读完。这篇文章所讲的就是本篇开头“三毛”他们三人遇鬼的内容，在这篇文章的结尾，作者提出了两个问题：“朱灵说她听到了鬼的声音，要她杀人，几名混混儿说真的看见了鬼，那么难道香山别墅真的有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胡扯!看完文章之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并且脱口而出：“这个世界是根本没有鬼的，这篇文章完全是哗众取宠，制造噱头，一个受到高等教育的记者竟会写这样的文章，完全是不负责任。”
说到这里，我看了一下这篇文章的作者，他叫李强，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开始，”郭子豪接口道，“我和您想的一样，但事实证明他没有乱写，香山别墅的确有鬼，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我瞪着他，心中恼怒极了，当时我真的觉得，他如果就为这事而来找我的话，那真是无聊极了。
“您听我说，好不好。”他看出了我的恼怒，也不等我接口就自己说了下去。
“自从报纸登了这篇文章之后，整个天兴市都在议论说香山别墅有鬼，香山别墅的主人梅非一来没有脸再在天兴市呆下去，准备到外地发展；二来觉得香山别墅是他的伤心之地，更是是非之地，就想将香山别墅卖掉。可是因为人们都说香山别墅有鬼，尽管他把价钱开到低至难以想象的地步，仍然没有人敢买。而我呢，一则是梅非的朋友，二则觉得价钱太划算了，我就把香山别墅买了下来。当时我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因为我是搞房地产的，觉得买香山别墅是捡了大便宜。我想的是，只要等风声平静下来，我再转手就可以赚一大笔钱。老实说，我当时认为赚钱是赚定了的，因为我是根本不相信有鬼的。我认为朱灵说有鬼那只是找借口逃避或者想减轻罪行，想让法官少判几年，那些混混儿的话又怎么能相信呢？他们编个故事出来，无非是想向记者骗取一点线索费，记者居然信了，居然给写成了文章发出来了，当时我觉得那记者真是全世界最傻的人。”
“对。”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而，然而……”他咽了一下口水，可能是因为紧张，他竟不停地咳嗽起来，脸也涨得通红。
“慢点说，慢点说，别急。”我急忙倒了一杯水给他。
喝了水之后，他才好了一点，继续说道：“别人都说香山别墅有鬼，我的别墅自然无法再出手。我要想向别人证明这栋别墅根本没有鬼，最好的方式就是我自己到香山别墅住上几夜，如果我平安无事，那么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所以我就计划到香山别墅去住几天。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所以我还带了一个妓女陪我过夜，准备让她为我做宣传。”
“那妓女就不怕鬼吗?”我问道。
“她怕，可是金钱的诱惑比鬼的恐吓还要厉害，我给她一大笔钱，她就愿意了。”
我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们进去了，饮酒寻欢作乐，然后我们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说到这儿，他的神情突然又紧张起来，“奇怪的是，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莫名其妙地醒了。”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半夜要上厕所或是做了恶梦，或是喝多了酒想喝水，都会醒来。”我打断了他的话说。
“不，你不知道。”他连连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在半夜醒来过，一次也没有过，那一次是我记事以来的第一次，而且我并没有做梦也没有想喝水、想上厕所的感觉，真是奇怪。当时我以为天已亮了，因为，我以前总是一觉睡到天亮的，但是看看外面的天色却好像不是，于是我就开灯，看看到底几点钟，可是……可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什么?我怎么知道。”我说。
“那个妓女，那个妓女竟变成了一个男人!”
他的全身抖得厉害，连手里杯中的水也泼了出来，可见他当时的惊骇程度。
他的话把我也吓了一跳，我不由自主地反问：“男人?”
“对，一个络缌胡子的男人，他就躺在我的身边，脸上却带着女人肉体满足之后的那种笑意，你说那种情形有多么恐怖，多么可怕！因此，我当时惊恐地叫了一声，而那妓女，哦，不，那男人被我这声尖叫弄醒了，他奇怪地望着我问道：‘你怎么啦?’老天，她虽然变成了男人，但声音却还是那妓女的。”郭子豪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显得又绝望又痛苦，好一会儿他才又说：“我看着她的身体说：‘你……你……’他茫然地问：‘我怎么啦？’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而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又变了，又恢复了原状，这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而她看到的当然没有异状，所以她说：‘没什么呀，你是不是在做梦？’，她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时间我没有作声了，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做梦，是做梦。她见我不说话，就埋怨道：‘半夜三更的，不好好睡觉。’然后就又睡下了，我呢，也只好又睡下了。当时我看了一下表，是二点三十分。我不敢关灯，就那样躺在床上，思绪好像一团乱麻，又好像一片空白，反正睡不着，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闭上眼睛没几分钟，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我……我竟看到那妓女悬浮在空中，是的，悬浮！她正惊恐地发出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当时完全傻了，做了一件完全不是男人做的事，一下子冲出了屋，跑到大门口，我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衣服都没有穿。我又赶紧回去穿衣服，当我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时，那妓女竟又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就好像刚才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她托住，现在又把她放下来一样，我们什么话也没说，穿好衣服就冲了出去。我开车，一直开到市中心，我才敢问她：‘怎么回事?’她一路都在哭，抽抽噎噎地说，她不知道，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悬在空中，所以她尖叫。我把她送回了娱乐城，当天她就回老家了，当别人问她为什么不干的时候，她只是说：‘鬼，别墅里有鬼。’这下子真是给我做了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