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鬼屋之谜
作者：杜 超
我明白了，我恨恨地扫视他们四个一眼。对郭子豪说：“那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妓女变男人这回事。”
郭子豪道：“是。”
我又问卢奇：“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卢奇道：“任何人两个星期不吃蔬菜，手就会变成我这样了。”他居然还笑了一笑：“为了骗你，我也付出了代价。”
我盯着他道：“拍我右肩的是你?”
卢奇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我，拍鬼手印的也是我，请政府高官来陪你喝酒，目的就是要把你灌醉，让你神志不清醒，我好有机可乘，我还在自己背上也拍了一个鬼手印，故意让你看见。”
我沉声道：“那个鬼手印是怎么拍上去的?”
“那是一个电影道具。”他说道，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六指模型。
“你行，你真行。”我伸出了大拇指，“你的表演完全可以得奥斯卡奖了。”
这句话不是讽刺，只要想一想，他在我面前让人根本无法怀疑的表演，我都无法不佩服他。
这句话倒让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过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我又问郭子豪：“那么所谓的‘鬼’也是道具?”
“是的。喻大师，我说过，我过去是导演，这出戏是我导演的，鬼是特技演员装的，他的身子绑有钢丝绳，所以能够飘浮，很逼真吧!蝙蝠是我事先放进屋内的，目的是制造恐怖的气氛，至于鬼喊‘滚出去’那是我的人在院墙上打了个小洞在外面对着洞喊的。虽然已经有多年没有当导演了，可是我的导演技术还没有退步。”
他说着，脸上显出很骄傲、很自豪的神色，显然是对自己的导演技术十分满意。
我强压住自己的厌恶，冷冷地说：“我承认你的导演技术是一流的，可是你想过我现在的感受没有，我成什么了，我是一个人，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你的一件道具，这是对我的侮辱，难道你不明白，我就像个傻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的，”郭子豪说：“很对不起。”他拉开皮包，拿出五扎一百的人民币，放在桌子上，“这是五万块，就当我对你作出的补偿。”
“不！”我把钱一扫，扫到了桌子底下。“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关于我人格的问题。”
我的言行使得他们都一愣，随即，他们用一种很不以然的目光望着我，那种目光透露的意思我完全明白，那是在说：这点小事，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何况我们出钱给你。这使我更加恼火。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观，对我来讲，人格尊严是首要的，没有什么能补偿人格尊严的损失，哪怕是再多的金钱。而这些家伙们，显然抱的都是些金钱第一，金钱至上的观念，他们为了钱，可以不要自己的人格，任意侮辱别人的人格，所以他们才对我不接受金钱而感到不解。
郭子豪起身去捡钱，捡起来后重新放在桌子上说：“钱真是个好东西，我真想不通，你何以不要？”
我大声道：“那是因为我受损伤的人格，这五万块钱换不回来。”
郭子豪正色道：“喻大师，我们的做法是有点不妥，但是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哪个剧组拍戏不炒作呢？张艺谋拍《英雄》说李连杰撞人、梁朝伟和张曼玉拍拖；《射雕英雄传》开拍，一会儿是李亚鹏跟瞿颖分手，一会儿是李亚鹏周迅假戏真做成为情侣，最近又说他们要结婚了；《天龙八部》开拍，一会儿是剧组遭窃，一会儿是演员同当地人打架连警方都介入了。为什么拍戏时总有些新闻传出来，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吸引记者，让他们有料可抖然后再勾起观众的好奇心，到时候能提高收视率，片子可以卖个好价钱，你看那些名导演、大明星拍大制作都在这么做，我们这些小角色，无名之辈拍一部小成本影片，想要赚点小钱，所以玩一点花样出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不算过分吧。”
他的一番话把我说愣住了，是的，比起那些所谓的名导演、大明星，他们的做法似乎无可厚非，更何况这是一个盛行投机和炒作的时代，不单是影视圈，各行各业都在投机和炒作，以求名利双收。但……但他们将我当作了傻子，这一点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我叫道：“你们想怎样炒作怎样制造轰动效应，那是你们的事，但是你们不应该把我当道具。”
郭子豪终于显出了不耐烦之色说：“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说：“你们要在《东方日报》显要位置上向我道歉。”
郭子豪断然道：“那不行，绝对不可能。”
我站起来说：“如果你们坚持不道歉，那我只有把事情的真相写出来，并且到法院控告你们。”
很奇怪的是，他们四个听了我的话，不但没有害怕之意，脸上仿佛还有了笑意。
“随便你啦，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郭子豪说。
这是明显的逐客之意，我用手一指他说：“好，你有种，你等着吧。”就气冲冲地走了。
在路上，我忿忿地想，我一定要连夜把事情的真相写出来，再去控告他们，让他们拍不成电影，让他们坐牢!
一想到坐牢，我突然又想到，我能够控告他们什么罪名呢?除了诈骗似乎不能告他们别的罪，但是诈骗也好像并不成立，因为他们并没有诈骗我的钱财呀。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糊涂了，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打电话给我的律师朋友马军，让他给我出主意。
我急不可耐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然后要他为我出主意，看我可以以什么样的罪名控告他们。
马军很冷静地听我讲完，沉吟了半天才说：“依我看，现行的法律，还无法找出一项罪名来控告他们，那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过火的玩笑。”
我呆住了。
“而且，听了你的叙述之后，我发现他们实际上是希望你告他们。”
我糊涂了，“什么?”
“因为你是名人呀，你告他们只会使他们更出名，更受瞩目，刚才我说了，他们的行动并没有违法，只能算是一个过火的玩笑，一个过分的游戏，打官司他们是有恃无恐，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反而会沾很大的便宜，为什么许多无名之辈，专找名人开涮，就是希望名人同他论战，名人告他，这样他的名字就会响起来了，所以张艺谋就吃个哑巴亏算了，也不去告什么王海珍，告什么记者诽谤。”
“我……”我刚要说，“那就这么被别人涮了?”马军已经抢过了我的话头：“你被涮了就涮了吧，人嘛，在这个世界上总有吃亏的时候，还有事情的真相也别透露出来了，你写只会使他们曝光率更高，知名度更高，那也正是他们的目的，你写了之后他们又会再写文章辩解反驳，你想想看，你能得到什么呢?而他们要的就是这种论战的机会和效果。而且我敢肯定，如果你不写出来，他们自己都会把事情的真相写出来，告诉大家，这是和你开的一个大玩笑，而在人们津津乐道、议论纷纷、恍然大悟的时候，报纸的销量，李强、卢奇的名气，郭子豪即将开拍的鬼片……你想一想，想一想。”
“那么说，这出鬼把戏，他们想怎么演就怎么演，而我只能是他们的一件道具。”我叫起来。
“是的。”马军苦笑一声，“你只能是他们的一件道具。”
６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和朋友在一间咖啡厅里闲聊，我们聊了很久，看一看已经将近十一点，我便向侍应生招手埋单。
侍应生过来，我将钱拿出来正准备递过去，这时，一个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快点喝快点喝，《鬼人情未了》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陡然一呆，伸出去的手停住了。
我霍地转过头来，原来是旁边五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在议论。
一个女孩迟疑道：“真的很好看吗?”
马上就有一个女孩子叫起来：“当然好看，在北京、上海、深圳据说场场爆满，今天我一大早就逃学去买票，都只能买到午夜场，前面的票早就卖完了。”
另一个女孩也叫道：“是呀，我告诉你，我已经看过盗版了。哇，我好感动，好感动哦，那个主角卢奇，演多情的公子，哇，又帅又多情，我都哭了耶!我发现我都爱上他了。”
“他是很帅!”又一个女孩叫起来，“我看过介绍他的电影画报，他真的好帅，他现在是我的偶像，什么Ｆ４，幼稚，哪里有他成熟哦。”
“喂，听说与这个电影配套的还有一本书叫《鬼屋》，是专门写拍摄《鬼人情未了》的花絮的，我还听说这本书卖得挺火，写这个书的作家叫李强的，明天会专门来我市里签名售书，我们一起去买吧。”
“好啊，好啊。”她们都叫起来，“我们都去。”
我越听越不是滋味，忽然，一个女孩问：“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呀?”
她这一问，几个女孩叽叽喳喳道：“有吧，不然为什么从古代到现在，总是有人谈鬼，关于鬼的电影一部接一部的拍。”
“对对对，鬼也许就是人的灵魂。”一个女孩故作聪明道。
我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冲着她们大喝了一声，“世界上是绝对没有鬼的，可是有些人却比鬼还丑陋!”
她们全都呆呆地望着我，不明白我说什么。
“那个卢奇，品质坏得很，他曾经被富婆包过，你们知道吗?”我揭了卢奇的老底。
不知道是我的话还是我的样子吓着了她们，突然，她们中的一个，就是说卢奇是她的偶像的那位发出了“啊———”一声恐怖得像鬼一样的叫声，然后她们五个，便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连钱都忘了付。
“你怎么啦?”我的朋友奇怪地问。
“没事，没事。”我叹了一口气，付了钱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我上了车，开了一段路，可是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我又把车停下来，靠着车椅休息。
事实正如马军所预料的一样，我既没有写文章揭露真相，也没有上法院告他们，而李强果然又在《东方日报》上曝出了事情的真相，说明那只是一个玩笑，那一日的《东方日报》据说又卖疯了。
最终，他们四个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李强，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记者出位，一跃成为了名记，并且出书，赚了大把的银子，真正是名利双收。
杨新华，《东方日报》经过鬼屋系列报道之后，知名度大增，销量大增，竟一跃而成为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大报，他本人当然也成为著名的报人。
卢奇，东山再起，一跃成为“少女偶像”、“师奶杀手”。自《鬼人情未了》后，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出高薪请他拍片。
而郭子豪，不但成为了著名的制片人，而且由于鬼屋无鬼事实的澄清，使得香山别墅价格爆涨，郭子豪以五百万脱手，赚了几百万。
唉，这个世界绝对是没有鬼的，只有装神弄鬼的人。但有些人却喜欢甚至崇拜这些“假鬼”，而这些“假鬼”往往又利用这种心理，借此大获成功，这是何等的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