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7期
关东行
作者：叶雪松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欧阳蒙尘悠悠醒来，见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软床之上，床边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打量着他。那女子身材高挑，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秀丽的面颊上不施脂粉，蛾眉轻染，乌云似的黑发挽着双髻，使她显得是那样雍容华贵。在女子旁边，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见欧阳蒙尘苏醒过来，说道：“师太，施主醒了！”女子回头吩咐道：“惜惜，去将我刚刚熬好的燕窝莲子羹拿来，施主身体虚弱，急需进补。”欧阳蒙尘知道是眼前这师徒二人救了他，忙支撑着身体起来下床，可浑身上下却不听使唤，瘫软得像一堆泥，只好喘息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女子赶忙将欧阳蒙尘扶下，轻轻掖好被角道：“施主中的是稀世罕见的七煞断魂香，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已飞鸽传书，邀请九顶铁刹山八宝观云洞的郭守珍道长为你疗伤。现在，我将你的二十四处大穴封闭，不使毒气蔓延，故而你全身动弹不得。但不知少侠为何方人氏，因何遇险这珍珠岛？”欧阳蒙尘见女子慈眉善目，知道遇上了好人，不能隐瞒自己，便说道：“晚辈欧阳蒙尘，来自江苏五柳庄，是来参加九月初九武林大会的，没想到中途遇险，多亏前辈相救才幸免于难。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女子露出一缕苦笑道：“贫尼法号静月，已经在此水月阉理佛十八年了，你就称我为静月师太吧。欧阳施主，你先在这儿好好静养，我过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走了出去。
欧阳蒙尘有些不解，这静月师太因何是带发为尼？从她能控制自己毒气蔓延的手法上来看，虽非江湖上的顶尖人物，但也是数得着的好手，看起来，静月似乎不愿提及自己的往事，她的表情分明透着太多的苦涩和无奈。
欧阳蒙尘吃下了惜惜喂他的燕窝莲子羹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就问惜惜：“惜惜姑娘，我见你和静月师太都是带发为尼，能告诉我有关你师父的来历吗？”惜惜见外面没人，就轻声说道：“施主，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师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天神女夏婉莹。”欧阳蒙尘暗忖，原来这位静月师太就是“九天神女”夏婉莹，怪不得父亲一提起她时就唉声叹息，果然是天生丽质，风姿绰约。对夏婉莹，父亲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么说，救自己的这位静月师太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师姑了。就听惜惜继续说：“师父二十年前嫁给了罗庄主，不知为什么，二人闹了矛盾，师父一气之下就带发出家，一晃就是十八年。他们夫妇俩虽然只有一水之隔，却从不相见。刚开始的时候，倒是罗庄主来庵里几次想重归于好，可都被师父拒之门外。此后，罗庄主也就不再来了。这些我都是听师父后来讲的。不过，师父说她的公公婆婆待她如同亲生，她走后的第二年，公婆相继病逝了。每年忌日的晚上，她都要亲往珍珠岛上的罗家祠堂祭奠公婆。这次就是师父和我前往祠堂拜奠，见你被几个不名身份的人围困，后来又见你遇险铜钟，师父才出手相救。师父不解的是，这几个不明身份的人为什么竟敢在罗家祠堂里旁若无人地打斗？师父当时就想找罗庄主理论个明白，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刚开始，欧阳蒙尘还以为那晚上围他之处是青岩山庄，听惜惜这么一说，才知那儿只是罗家的祠堂，肯定是那个中年人利用他不明地理，雇用“关东双煞”诱他进入珍珠岛上的罗家祠堂，欲将他置于死地，遂问：“那罗庄主的青岩山庄在什么地方？”惜惜道：“我也没去过，听师父说，青岩山庄在离此二十里外的青岩山上。”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说笑声。惜惜小声道：“欧阳施主，一定是给您瞧病的郭守珍道长来了。”惜惜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挑，静月领进来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道人身材修长，美如冠玉，三缕长髯，头戴银灰色九梁道冠，身穿银灰色道袍，背插一柄长剑。欧阳蒙尘知道这郭守珍乃是关东道教的始祖，世外的高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十分的威风。静月指着道人对欧阳蒙尘说：“欧阳施主，这位就是我请来为你疗伤的郭守珍道长。”欧阳蒙尘起身施礼道：“晚辈欧阳蒙尘见过仙长。”郭守珍扶住欧阳蒙尘：“欧阳公子莫动，伸出手臂来容老道看上一二。”欧阳蒙尘将手臂伸出。郭守珍摸了一会儿脉搏，说道：“欧阳公子万幸，中毒不深，再加之有静月封穴不使毒气外延，尚可治疗。这七煞断魂香是当今陕南魔头李百药的独门暗器，也是旁门左道中最厉害的巨毒之一，要是再拖延三日，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呀！”郭守珍说着示意欧阳蒙尘将上衣脱下，坐在床上，然后自己从锦匣之中取出三枚金针，分刺欧阳蒙尘背上的志堂、中极、太盲三穴，自己则坐在欧阳蒙尘身后，双掌相叠，提气凝神，将双掌按在欧阳蒙尘的背部。过了约有盏茶工夫，欧阳蒙尘背上的三支金针分三个方向飞出，随后三股黑紫色的血线顺着穴道口喷射而出。直到血线由黑变红，郭守珍才点了欧阳蒙尘背上的几处大穴为其止血。但见郭守珍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白雾般的热气。静月道：“欧阳施主，为救你命，仙长消耗了三年功力呀！施主，还不谢过仙长？”欧阳蒙尘顿觉神清气爽，知道身上的巨毒已除，忙翻身下床跪拜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郭守珍将欧阳蒙尘搀扶起来道：“欧阳公子，我这有药丸一粒，服之不日就会痊愈。”惜惜端过温水，看着欧阳蒙尘吃下后，郭守珍道：“静月，欧阳公子现已康复，贫道明日还要在洞中讲道，就不讨扰了。”郭守珍说罢，来到室外，往空中一招手，一只白鹤从天而至，遂驾鹤辞别而去。
欧阳蒙尘暗忖，江湖隐者多高士，这郭守珍真不愧是关东道教始祖，单是这手以鹤为骑的绝顶轻功，就足以说明此人的武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欧阳蒙尘正在感叹间，静月道：“欧阳施主，贫尼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欧阳蒙尘笑道：“师太，我的命都是您给的，还有什么话不能问呢？”静月道：“欧阳施主，贫尼对你后背上的梅花月牙儿烙很感兴趣，能不能给我讲讲它的来历？”欧阳蒙尘心想，这静月师太真有意思，一只月牙儿烙有什么可说的，可又不好拒绝了静月，只得说道：“我小的时候，父亲说我体弱多病，怕我不好养活，就在我背上烙了一个月牙儿。”静月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母亲她还好吗？”欧阳蒙尘道：“父亲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所以，我打小就没见过我的母亲。”静月若有所思地说道：“欧阳施主，贫尼只不过感到好奇，不当之处还请施主原谅。”静月说罢，关上庵门朝后院去了。
望着静月的背影，欧阳蒙尘心想，静月慈眉善目，自己要是有这样的一位菩萨心肠的母亲该有多好。他不明白，这么好的女人，罗世超怎么就没把握好呢？冷月西斜之时，欧阳蒙尘忽然被一种奇妙的声音惊醒，静谧的夜晚传来一阵哀婉绯恻的琴声，推窗一看，西厢房昏暗的烛光下，映着静月抚琴的身影。欧阳蒙尘不由轻轻叹息，这位风华绝代的女人心中一定有许多不可言说的苦涩和辛酸。
五青岩庄主
半月后，欧阳蒙尘的伤势已经痊愈，离九月初九的日子还有三天，欧阳蒙尘只得和静月师太告别。临行之前，静月嘱咐道：“欧阳施主，此次武林大会大概意在选择新一届的武林盟主，比武时切忌逞凶斗狠，不过，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还请施主多加小心才是。惜惜，把我放在床上的包袱拿来。”惜惜应声进屋，捧出一个黄缎包袱来。静月打开包袱，从里边取出一件金光闪耀的背心道：“欧阳施主，这是镇庵之宝——师父当年传我的紫霄仙衣，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施主参加武林大会，定是一场血战，江湖上鱼龙混杂，为防不测，请施主穿在身上，切勿推辞！”欧阳蒙尘躬身施礼道：“师太救命之恩小子尚且无以为报，紫霄仙衣乃水月庵镇庵之宝，小子又怎能受此重礼？”静月沉吟片刻道：“欧阳施主，贫尼见你气宇轩昂，知你是个正人君子，因此才决定将此宝相赠。这样吧，武林大会之后你再将此物还我就是。”欧阳蒙尘盛情难却，只得接过紫霄仙衣，辞别静月而去。望着欧阳蒙尘远去的身影，静月双掌合十，口中吟道：“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欧阳施主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