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神赌

作者:黄 钟 澎 涛




  纪长兴惨叫一声,撒了手,像条被咬败的狗,夹尾巴往外跑。
  纪长兴一口气跑出村子,跑到条小河边,心犹惊悸。回首皇甫村,无人追来,心里稍安。那被剪刀刺破的手还在汩汩流血,霍霍跳疼。他牙咬得咯咯响:“狗日的恶妇,喜新厌旧,我能得住手,剜你的心,挖你的肝,剥你的皮!”
  他寻了几棵嫩绿的蓟菜,揉搓出汁,敷在手上止住血。踅上集镇,摸进赌场。赌徒们见了他叫声四起:“哟!赌鬼!老婆赢回来了没?这一回该卧薪尝胆了……”
  一阵冷嘲热讽,赌鬼无地自容。出了赌场,蹲在地上抱头苦想。突然,他恶向胆边生,站起身昂首向天大啸三声。而后他回到家里,找了根木棍,走向村外的大路。
  迎面过来个女子,衣着鲜亮,步履矫健,身材婀娜。赌鬼窃喜,待女子来到面前时,扯破喉咙吼一声:“站住!”手举木棍,饿狼一样扑上去。
  那女子果然站住,不惊不慌,待他扑到面前,身子轻盈躲开,突出两拳,纪长兴不会武功,招架不及,被打翻在地。
  那女子原来是县保安团长的二姨太。因她会得三拳两脚,又有些姿色,很得团长青睐。二姨太自恃有武功,又有保安团长做靠山,无人敢惹,常独自出外踏青游玩。此时二姨太一脚踏在赌鬼背上,要解赌鬼的腰带将他捆绑起来,带到县城夸耀。
  纪长兴不甘就擒,趁二姨太伸手解腰带之际,使上浑身的劲,来个蛤蟆大支拱。二姨太猝不及防,身子摔向一边。纪长兴猛地爬起,硬着脖子,脑袋抵向她的小腹。二姨太躲闪不及,摔坐地上。纪长兴伸手去按她,她跳起身,反手抓住纪长兴的脖儿领。纪长兴豁出命拼,两人扭在一起厮打起来。
  恰在此时,两个讨饭化子路过这儿,认得那女子是县保安团长的二姨太。化子在县城讨饭时受过保安兵的打,对保安团的人恨之入骨。他们扔下讨饭篮扑上前去,一人搬住二姨太一条腿,将她掀翻在地,纪长兴借势骑到了二姨太身上。
  一个化子说:“把她交给游击队,兴许能换几个大馍。”
  听到游击队三字,纪长兴的心头一亮:好去处!没了家业,老子就干游击队去,拿这女人当见面礼。
  这个游击队是一支民间武装。游击队长见了纪长兴三人,好一阵夸奖,大馍热饭自然管了个饱,还吸收三人为游击队员。纪长兴吃得胃满肚圆,要求游击队长给任务,并手拍胸口保证完成!
  游击队长说,县保安团俘走了三名游击队员,想拿二姨太交换。见纪长兴会说能干,派他找保安团长谈判。
  保安团长钟爱二姨太,纪长兴抓住要害追加条件,让他们再送一挺轻机枪。保安团长满口答应。
  纪长兴胆大脑子活,在后来的两年里又立了几次功,被提拔为游击队副队长。大权在握的纪长兴,往日的事浮上脑际。他通过表哥王家才查清了皇甫荣家的情况,煽动几个村的一些人,准备轰抢皇甫荣家,名为吃大户。王家才平时就对林秀云垂涎三尺,只是有色心无色胆。现在有表弟撑腰,便壮了色胆。纪长兴觉得时机成熟,一声号令,一群人扑向皇甫荣家。
  
  三
  
  两年过去了,皇甫荣已长成魁梧的男子汉。这日,他赌瘾上来,决定去古城玩玩。便带上几百块银元,腰里插了支左轮手枪,向林秀云说:“我去去就回来。”林秀云拉着他的手说:“早去早回,我已有身孕,离不开你。”皇甫荣说:“安心休息。”拉出匹马,一抖缰绳奔出村子。
  此时,解放大军隆隆的炮声从远处传来,古城就要解放了。
  皇甫荣来到城关王家老店拴了马,独自进城,直奔赌场。
  赌场里,赌徒们拼搏正酣,哪管外界风起云涌。皇甫荣看庄家:好大的气派,面前银元钞票堆成山,四周围着黑压压的赌徒。身后立四个膀宽腰圆斜插短枪的莽汉。皇甫荣挤向前面,悄悄靠在一边,静静观看,细心揣摩,慢慢地便看出端倪来。
  皇甫荣身边立着位身材魁梧、虎头豹额、浓眉大眼、面色黑红的大汉。他出手阔绰,押赌果断,但连押连输,输得眉头紧蹙。伸手又拿出几张关金票,看来他快见底了。皇甫荣想帮助身边的人,轻声说:“跟着我。”将一百块银元押了上去。穷途末路的黑大汉,也将手中的关金票押到同一个点上。
  宝盒掀开,黑大汉果然是赢,他犹如黑夜里见到光明,投去感激的一瞥。
  皇甫荣大把地押赌。黑大汉不加怀疑,也大把地跟着押。三局下来,庄家目瞪口呆。场内的赌徒都是久在赌场混,十分精明,见皇甫荣连赌连胜,知他是赌中高手,也都跟着皇甫荣押赌。一连九局,庄家面前的银山金垛锐减,庄家的手哆嗦起来。庄家趁众赌徒沾沾自喜时,手疾眼快,急速调换骰子。皇甫荣看得真切,向黑大汉耳语:“他调换了骰子。”
  黑大汉恼怒,吼叫:“骰子有诈!”伸手去按宝盒。
  庄家肥胖的大脸骤阴,两眼冒凶光,一手按住宝盒,另一只手从怀里拽出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叭”地摔在案上:“哪个敢动手?”
  庄家这一下响雷震压群噪,众赌徒缄默无言。黑大汉却不吃这一套,飞快地从腰中抽出支小手枪,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庄家手脖中弹,鲜血喷流。庄家惨叫一声,蹲坐地上,四名打手急速去拔腰中的手枪。黑大汉左手又抽出支手枪,两枪同时开火,四名打手还没摸住枪,已是纷纷中弹受伤。黑大汉向皇甫荣说了句:“快走!”众赌徒轰地炸了群,跟着黑大汉闯出赌场。
  皇甫荣掂着自己的小手枪,跟着黑大汉冲上大街,身后响起乱声喊叫:“抓那个黑大汉!”接着“砰!”“砰!”枪声乱响。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霎时,街头人群乱了,纷纷避险逃命。
  皇甫荣二人不敢恋战,快步跑上大街。黑大汉站住身子,向皇甫荣说:“兄弟!别了!后会有期!”
  皇甫荣也站住身,双手一拱,报出自己的名字。
  黑大汉说:“在下黑石。”立即淹没在轰乱的人群中。
  
  四
  
  皇甫荣跑出城关,到王家老店拉出马,上马挥鞭,箭也似的离开古城。
  回到家门口,皇甫荣大吃一惊:两扇黑漆大门东倒西歪,院内狼藉一片,牲口没了踪影,也不见了爹娘。走到住室,箱倒柜翻,衣衫不整的妻子躺在地上,已死去。皇甫荣大叫一声,几乎晕倒。
  躲在暗处的爹娘见儿子回来,哭诉了事情的经过。
  皇甫荣气得跺地成坑,右手掂抢,左手持刀,直扑王家才家。
  王家才奸杀了林秀云,心中惶惶,蓦然看见怒冲冲而来的皇甫荣,大惊失色,哆嗦着辩白:“游击队叫抢……”话未说完,皇甫荣手中枪响,王家才中弹倒地。
  皇甫荣回到家中,准备祭奠林秀云。爹顿脚大叫:“不懂事的小子,这祸可比天大呀!媳妇既死不能复生,你杀了王家才,纪长兴和游击队马上就会来杀你!”
  皇甫荣怒吼:“纪长兴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他拼了!”
  爹焦急地说:“你有几个头,长几只手?游击队枪多势众。拼死你,皇甫家就绝户了。”
  爹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逃命吧!家,没法待了。”
  王家人已在邻村找到游击队,纪长兴立即带领一部分人马直扑皇甫村。
  “游击队进村了!”有人大声喊叫。
  爹见皇甫荣仍是剑拔弩张,准备拼命,便扑通跪了下去。
  杂沓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响到了大门口。
  
  五
  
  皇甫荣拉起爹,转身跑向后门,见后门被砸得咚咚响,他只得又背起娘拉着爹,跳越邻家土墙,逃到村外。
  身后响起杂乱的喊叫声:“向村外追!”
  三人快步走到十字路口,爹说:“儿啊!往南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和你妈去你表舅家,那儿偏僻。以后咱全家再团聚。”
  喊声越来越近。皇甫荣向爹娘磕了三个头,然后迈开大步直奔南方。
  此时国民党的队伍节节败退,残兵败将疲于奔命。皇甫荣越过淮河,渡过长江,进入湖南。解放大军的炮声,也隆隆地响过了长江。
  皇甫荣一路往南,但见群山绵亘,道路盘桓曲折。刚转过个山顶,从后边乱哄哄地过来一群国民党军士兵,倒背大枪,敞胸露怀,吁吁喘气,步履踉踉跄跄,急急地往前赶。皇甫荣扫了一眼,约有百十人。他不愿招惹大兵,怕带来新的麻烦,就急忙躲在山石后面,从缝隙中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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