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神赌

作者:黄 钟 澎 涛




  一
  
  庙会。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众声嘈杂。
  庙会中有一个赌场。一张方桌般大的油布铺在地上,墨迹黑道,标出押赌符号。被唤作赌鬼的庄家,大名纪长兴,十八岁就有了好几年的赌龄。他身穿皂衣黑裤,头戴乌油瓜皮小帽,黄皮长脸上长着一双小眼,间或闪出狡黠的光。瘦长的手指捧着宝盒,潇洒地连摇三摇,放在油布上,油腔滑调地喊一声:“押!”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赌徒便伸长了脖颈看着宝盒,纷纷拿出银元钞票,油布上立时白的花的一片。
  赌鬼尖嗓亮喉地叫:“睁大眼,看仔细,银元滚滚,黄金遍地——开宝!”
  赌徒们眼珠瞪得似玻璃球一般,盯着宝盒盖。
  赌鬼叫一声:“开!”掀开宝盒盖。赌徒们倒吸口凉气,脸呈灰色。赌鬼却脸上含笑,喊声:“全吃!”将那白的花的全扒到面前。
  连赌几场,赌鬼不是通吃就是将大部分吃掉,四周的赌徒骚动了,有的悄悄向后退,有的不甘失败,掏出大把钞票继续押。此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人缝中挤到前边,睁着两只大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宝盒,看着赌鬼双手摇动,看着打开宝盒后骰子的点数。他看了一局又一局,直到日头过午,他才不声不响地拿出十块大洋,一下押在赌徒们很少光顾的点上。
  赌鬼打开宝盒,脸上罩下一丝阴影。
  赌鬼又手捧宝盒摇。那少年眼盯着宝盒,局局押得分毫不差。十块大洋翻番,赌注越押越大。十局下来,赌鬼刚赢得的银元钞票输得净光。
  赌鬼愕然。审视少年:方脸,乌溜溜的大眼,穿一身粗布衣裤,黑色布鞋,面容平和冷静,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赌鬼身上燥热,捏起宝盒中的骰子装进口袋,说:“我小解一下就来。”当赌鬼回来时,面色稍霁。他从口袋中掏出骰子,放入宝盒内,然后捧起宝盒要摇,少年伸手按住宝盒,说:“打开宝盒盖。”
  赌鬼的脸阴沉下去。在众目睽睽下,看着少年掀开宝盒盖,两个手指捏出骰子使劲一搓,骰子裂成两半,一滴水银流落地上。
  赌鬼胸中似插进冰刃,鼻尖额头却冒出点点汗珠:今日倒霉,遇见赌神了。
  众赌徒怒喊:“装孬,揍他!”
  赌鬼窘迫的脸上强挤出三分笑:“我原来用的骰子是真的。不信,你们看!”赶忙从口袋中掏出来。
  “赌下去!”众赌徒要看赌鬼的惨景,齐声吼。
  赌鬼下不了台,开不了溜,只得硬着头皮充好汉。一捋袖头,捧起宝盒摇起来,吼一声:“押!”
  少年不慌不忙,将所赢来的一千多块大洋一下押了上去,众赌徒也跟着往上押。
  赌鬼掀开宝盒盖,两眼发直,面如死灰。掏出身上的钱还不足一半,于是手颤颤抖抖、口结结巴巴:“我家里的钱……拿来还你们。”抬起头望着少年那冷静的脸,“还赌吗?”
  少年轻蔑地说:“你已没钱了。”
  赌鬼脸红脖子粗,眼露凶光,挺起胸:“没钱,我有地,还有二百八十亩好田地、一挂三匹马拉的大车。”
  少年说:“一亩地抵四十块大洋。”
  “五十。”赌鬼说。
  “依他。”众赌徒有意将戏看到底,一齐帮腔。
  宝盒摇,宝盒开。三局下来,赌鬼又输了二百八十亩地,一挂马车。
  “还赌!”赌鬼的眼红了,发疯般地喊:“我要把输的全部捞回来。”
  少年问:“还赌啥?”
  “我老婆,如花似玉的女人。”
  “不赌。”
  “不赌?你把钱还给我。”赌鬼痞相毕露。
  “跟他赌,那女人似天仙,我见过。”众赌徒撺掇。
  “依你!”少年不以为然。
  赌鬼发急发恨,将宝盒摇了又摇,晃了又晃。少年凝神观察,静静思考,犹犹豫豫,似举棋不定,最后还是押下百块银元。
  赌鬼暗暗祷告:天保佑,让我赢了这一局。小心翼翼打开宝盒,眼一瞄:“天啊!我的好老婆!”熟练地将一百块银元搂到面前。
  “老婆是福星!”赌鬼轻声念叨,“时来运转,让我捞回二百八十亩良田!”他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秘诀,揣摸出了根底:使劲摇,准赢。他手捧宝盒摇啊摇,摇得少年头昏脑涨、眼花缭乱,看着宝盒,不知押哪儿好。
  “草鸡了?!”赌鬼叫阵。
  “谁草鸡?!”少年话音落地,押上二百块大洋。
  掀起宝盒,赌鬼眉开眼笑,又将二百大洋搂到面前。
  有人小声咕哝:“别赌了,他的手气过来了。再赌非倒干净不可。”
  少年面带犹豫之色。
  赌鬼恶声恶语道:“撇下东西,留下一只手,各走各的路!”
  少年眉头一拧:“赌!”
  赌鬼手捧宝盒使劲摇,似要把里边的骰子摇碎。
  少年快刀斩乱麻,一下押上四百块大洋。
  赌鬼洋洋得意:这样下去,不用几局就扳平了。他打开宝盒,伸手去搂银元,但眼光刚瞄住骰点,伸出去的手却似抓住了火,急忙蜷回:“娘啊!”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众赌徒齐声叫喊。
  “老婆!我的好老婆!”赌鬼呜咽出声。
  少年心软了,拿回大洋,小声咕哝:“不要他的老婆了。”
  众赌徒起哄:“把他的老婆带走,他也是赌来的。”
  原来几年前赌鬼看中了好赌的林家富的女儿林秀云,便引诱林家富来赌。林家富想赌但无钱,赌鬼就借给他,结果输了一百块大洋。林家富无钱还账,只得将女儿秀云嫁给了赌鬼。
  少年感激众赌徒,将赢得的一半银元和钞票分与大家,然后众人兴致勃勃地拥着少年,向赌鬼吼叫:“走啊!”
  赌鬼头脑一热,跳起来:“好汉做事好汉当,砍掉脑袋碗大个疤。几百亩地一个女人,算球!输了,再捞回来!”便头前带路朝家走去。
  到了家门口,赌鬼将众人挡在外边,独自进院,拿出地契文书,又领出老婆林秀云。
  赌鬼声泪俱下:“走吧!我把你赌输了。”
  女人娥眉微蹙,看着少年,少年早已看呆了。女人回身进院,过了一会儿,拿个青布包袱姗姗走出。
  少年赶过马车,待女人上了车,一扬鞭要走。赌鬼拦住马车,说:“事儿不要做绝了,把女人留下吧!”
  晚了。少年已被女人的妩媚牵走了魂,梗着脖子说:“输了不算数?!”
  赌鬼虽赖,却也无奈。松了手,咬牙切齿:“我定要报这毁家奇耻、夺妻大恨!”
  
  二
  
  少年叫皇甫荣,是个独子。少时父母甚是溺爱,娇生惯养,凡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皇甫荣读书过目不忘,但不求甚解;学武术,打拳踢脚摔跤,能走个四六式,可又不勤学苦练。却只喜欢钻研赌术,溜进赌场往往一天不回家。初时不押赌,只是看。到后来悟出奥妙,独有见解,禁不住心痒难耐,押上几赌,十之八九都中。
  这次庙会一赌,名声大噪。附近几个村镇上的庄家,看见他就笑脸相迎,惟恐坏了自己的生意。
  皇甫荣初省男女之事,对赢来的美人林秀云很是喜欢。林秀云俏丽的容颜,常使他愣愣地呆看半晌。他不是那种轻薄之人,不动手不动脚,只是睁着两只尚显稚气的眼睛看,看得林秀云脸儿绯红,燕语莺啭:“人都是你的了,还看啥呀?”皇甫荣这才走近林秀云身边,林秀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从未有过的温柔舒坦,从未闻过的馥郁馨香,醉酥了他的全身。
  再说赌鬼纪长兴本是街痞无赖,自幼好赌,靠赌发了家,自庙会遇见皇甫荣却一败涂地。仍想靠赌再捞,但手无赌资,没人与他赌,躺在空落落破败的家中蒙头大睡,只睡得头昏脑涨,噩梦连连,惊醒来更觉凄凉。搜遍家中再也没有可变卖之物。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表哥王家才在皇甫家当长工,现在去找他,断不会忘了旧情。
  纪长兴悄悄到皇甫村找到王家才,王家才偷偷从伙房拿出俩窝窝头一碗菜,纪长兴狼吞虎咽吃了个饱。手抹抹嘴,伸了个懒腰,记挂被自己赌输的美媳妇,心里酸溜溜的,决定找她叙叙旧。他悄悄溜进皇甫家后院,发现林秀云独自在屋中,不由淫心陡起,想重温旧梦,便轻轻进去,窜上前抱住了杨柳细腰。
  林秀云见是前夫,不由恼怒,脱口骂道:“你这没人心的野狗!放开我!”纪长兴一副流氓相:“我也舍不得你呀。虽然你改了主,可咋能忘了旧情?”他把林秀云抱得更紧了。林秀云厉声叫:“快放开我!”纪长兴抱起她往床边走,林秀云挣不脱,随手抓把剪刀朝搂着腰的手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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