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神赌

作者:黄 钟 澎 涛




  美军飞机低空盘旋俯冲,扫射一阵机枪,投掷一批炸弹,在硝烟弥漫中又升上高空。
  美军的飞机发现了大树下藏着人,子弹疯狂地射向大树,参谋长的胸口中弹了。
  皇甫荣抱起参谋长,手捂涌血的伤口,大叫:“参谋长!参谋长!”一边掏急救带包扎。
  参谋长石青山瞪大两眼,盯着还在投弹的飞机,断断续续地说:“飞……机,一定要……干掉它!”
  
  十
  
  参谋长石青山牺牲了。部队首长经过研究,决定端掉敌人的飞机场,打破敌人的空中优势。
  皇甫荣悲愤地接受了任务,侦察敌军飞机场。
  皇甫荣和另两名侦察兵张新兴、李会元穿上南朝鲜李承晚军军装,每人带了四颗手榴弹,背着美制卡宾枪,通过防线,潜入敌军占领区。三个人机警地在敌军缝隙中穿行,沿着敌机返回的路线前进。夕阳西下时,他们翻过一座山,面前霍然一亮:上百架躯体庞大的飞机排列在机场上,地坪狭长,飞机排列紧密。汽车穿梭,士兵忙碌地往飞机上装炸弹。
  夜幕降临。
  一架架飞机装满了炸弹,在地上待飞。士兵撤回驻地,机场分外静谧。
  皇甫荣绘制好地图,正准备返回,却突发奇想:“何必组织兵力袭击,我先去炸了它。”他将想法告诉二位战友,二人表示可以一试。皇甫荣说:“你二人带图纸回去,我去干。”张新兴和李会元说:“我们掩护吧。”皇甫荣说:“咱们带的手榴弹爆炸力弱,只是试试,仅能一人。你二人必须把图纸按时带回。”
  二人觉得有理。皇甫荣又说:“我如果牺牲了,回国后请告诉我爹娘,忠孝不能两全。”二人紧紧握住皇甫荣的手叮嘱:“一定要活着回去。”
  半夜时分,皇甫荣约摸二人行得远了,悄悄爬下山,神不知鬼不觉地靠向机场,机警地躲过敌军的巡逻,接近电网,取出绝缘钳,剪断三道铁丝网,爬向飞机场。
  夜风吹过,荒草飒飒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不时响起巡逻兵的脚步声。
  探照灯光交织辉映,时不时将机场照得如同白昼,过后又漆黑一团。
  皇甫荣乘巡逻兵的间隙,借探照灯扫过后的黑暗,爬行到一架飞机下。他迅速将捆绑在一起的十二颗手榴弹挂在一架飞机的油箱上,十二根弦握在手中,猛然拉动弦,同时百米冲刺般离开飞机,迅猛飞跑,又猝然卧倒,向外急滚。
  山崩地裂般一声轰响,接着又一声巨大的震鸣。强大的气浪,把滚动的皇甫荣掀上半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残铁碎钢冰雹般砸下,炸散的汽油形成一团团炽热的火焰在夜空飞旋,拖着乌黑的尾巴散向四处,又引燃附近飞机上的油箱。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连续响起。
  三天以后,皇甫荣从昏死中醒来,他已躺在一间审讯室内。睁开眼,面前都是高鼻子蓝眼睛的士兵。他的身子无法活动,遍体的疼痛使他浑身麻木。“渴,渴!”他渴得喉咙冒火,渴得心肺焦干。
  “他是中国人,昏迷中喊的是中国话。”
  “乱刀砍了他!”
  “把他活埋了!”
  “应该先掏出口供。”
  接着是百般的拷问,皇甫荣一言不答。
  鞭抽、棍打、火烙、电棒击,好像打在没有知觉的木头上,皇甫荣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脑际浮出有趣的场景:宝盒摇动,骰子晃眼……他嘴唇吃力地启动一下,低声崩出个字:“押!”敌军刑讯人员见他活转,用脚踢了踢,又往他嘴里灌了些水,等他恢复了意识,就问:“押什么押?”
  皇甫荣机灵地顺口诌道:“我和弟兄们押赌,被我通吃。他们抢走我赢的钱,把我打昏了。”
  刑讯人员哈哈大笑:“赌鬼一个。”
  又一个白日。他醒来后见身边坐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模样像林秀云。话语温柔:“你还年轻,应该活下去。党国在召唤你,蒋总统欢迎你,去台湾吧!你如果同意去台湾,在甄别书上签个字,就用最好的药医治你的伤,让你康复,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如果再顽固下去,旧伤不治,新伤又生,骨肉一块块烂掉,你短暂的一生将在痛苦中结束。”
  皇甫荣想:什么甄别?老子把命押给了共产党,就是死了也姓共。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崩出两个字:“不签!”
  一阵疼痛猛然袭来,他又失去了知觉。
  那只白嫩的手,不失时机地握住皇甫荣血迹斑驳的手指,在甄别书上摁下皇甫荣的指印。
  皇甫荣从俘虏营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吃饭、服药、打针,伤很快痊愈。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皇甫荣面前:遣返台湾。他想,绝对不能去台湾,要逃回部队。
  但是,他还没有找到逃的机会,就和几百个被迫在甄别书上签过字的人,在国民党军士兵的监押下上了轮船,驶向台湾。
  皇甫荣意乱心焦,如坐针毡:我策反了国民党一个整编师,台湾当局肯定已熟知我的名字。这次还不是出了狼窝,再落入魔掌。不能去台湾,逃!站在甲板上,望着浩瀚无边的大海,他思谋着逃生的路。
  
  十一
  
  轮船向南航行,祖国大陆恍若仙境。
  海上的夜晚,天漆黑,海天一体,轮船就像在黑色的深渊中行进。
  皇甫荣睡不着,再往前走就要到台湾了。他觉得台湾就像个巨兽,正张着大口要吞下这艘船,龇着獠牙咀噬着他的心,他轻轻下了铺,走出船仓。
  走过一间仓室门口,忽听见里面有开宝的吆喝声,心有灵犀,他不由地轻轻推开门窥视。灯光下,果然是一群带队军官在聚赌。一个上校队长晃着胖胖的身子坐庄,赌徒们正在聚精会神地押赌,谁也没发现进来的遣返士兵。
  皇甫荣看了一会儿,心领神会,悟出了奥妙,身边一名中尉,手拿十元钱举止不定。他一把夺过来说:“借我一用。”押了上去。
  中尉待要制止,宝盒已经打开,皇甫荣赢了一局。将十元钱还给中尉,手拿赢得的十元钱却又押了上去。皇甫荣连押连赢,惊得坐庄的队长直拿眼睖他。再仔细看,却发现皇甫荣是个遣返士兵,正要训斥一顿,赶走皇甫荣,忽然一个念头浮上脑际,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按住宝盒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再玩。大家分头检查一下,休息吧。”然后向皇甫荣一招手说:“你留下。”
  皇甫荣心想:糟了,冲撞了长官,非受罚不可。唉,逃跑无门,又被扣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他懊恼极了,但也只得硬着头皮站住身子。
  待众人走完,队长起身关住门,和气地说:“坐下吧。”
  皇甫荣局促不安地坐下来,等待着审问。
  队长递过一支香烟,脸上现出赞赏的笑:“你的赌技很高明啊,名师是谁?”
  皇甫荣见不加责怪,便无了拘束,以实相告:“悟出来的。”
  队长捧起宝盒,连摇几下,要皇甫荣猜。皇甫荣张口而出,果然相符。连摇几摇,猜几猜,都中。队长更加惊奇,连叫:“赌神!赌神!今日遇见赌神了!”
  队长问:“贵姓大名?”
  皇甫荣灵机一动:借此埋没真名实姓,躲避一劫!答道:“去贵,贱姓华,小名英。”又解释,“皇甫荣是别名。”
  队长不去计较这些,又问:“你有这样的奇才,不去赌场大显身手,为何当兵打仗?”
  皇甫荣说:“身不由己。”
  队长不再追问,说:“我有一想法,不知你是否同意。”
  皇甫荣说:“坚决服从!”
  队长说:“室内只有你我,不必上下相称。我想和你义结金兰,你意下如何?”
  皇甫荣万万料不到队长竟出此话,不知何意,忙说:“小兵不敢高攀!”
  队长截住他的话,坦诚地说:“你的天资在我之上。咱俩结拜,我已是高攀了。”接着又说,“你有赌博天才,就应该去赌。我打算让你出军籍,我也脱离军界,咱弟兄俩合伙参赌。我出赌资,输了算我的;赢了二一添作五。”
  皇甫荣听了,恍然明白,欣喜万分,真乃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忙说:“输了各摊一半;赢了,你二我一。”
  队长说:“那就亏待你了。”
  皇甫荣说:“提挈大恩,难报万一,怎说亏待?”
  他们的船和一艘商船并行。队长命令士兵打出旗语,向商船靠拢。
  两船接近,队长拿出一套便衣,叫皇甫荣换上。二人改乘小艇,登上商船。站在船头迎接的竟是队长昔日的军校同学。大陆战场惨败,这位同学逃到国外,改行海运经商,这次是专程到西亚。二人在船长室一番叙旧,队长指着皇甫荣说:“这是我兄弟,要去办事,请捎带一程。”船长满口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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