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棠棣之华,相煎何急
作者:谌旭彬
曹操和杨彪之间的冲突实际上和他对拥汉派老臣的清洗是同步的。尽管迫于舆论压力,曹操最后释杨彪而不杀,但却从此与帝国最大的两大世族之一的弘农杨氏(另一家族乃汝南袁氏)结下深隙。杨修为人有智数高名,又有着如此为曹操所忌讳的家族背景,他陷入到丕、植之事中,全身而退的几率几乎为零。建安二十四年秋,曹操在临死前夕,以“泄露言教,交关诸侯”的罪名诛杀了杨修。临终之际,杨修感叹:“我固自以死之晚矣。”时年45岁。对杨修的感叹,《典略》解释为:“其意以为坐曹植也”。这一解释极其牵强,储嗣之争于建安二十二年落下帷幕,至杨修之死,期间两年多的时间里,“失败者”曹植完全没有遭到任何惩罚,相反,曹操对曹植的封赏仍然宠冠诸子,曹植既然无罪,杨修又何“坐”之有?据我理解,杨修此言其实暗指建安初年曹操构织的杨彪谋逆案,谓其时逃过一劫,于今苟活了近20年之意。
曹操亲自诛杀杨修,而不将他留给曹丕,有两个原因:第一,杨氏为弘农大族,影响力巨大,曹丕若即位之初即诛杀杨修,不利于稳定新的曹魏王朝的局势;第二,杨修与曹丕之问交情匪浅,曹丕抹不开面子举起屠刀。出于这两个原因,曹操提前替曹丕杀掉了杨修。
丁仪兄弟死于曹丕之手,而没有和杨修同时被杀,也有原因:曹操早年曾受过丁仪兄弟之父丁冲诸多恩惠,曹操对丁氏兄弟举起屠刀不合适。
这个重任自然落到了曹丕肩上。
陆
建安二十二年,这场错综复杂的储嗣之争终于在曹丕的锐意进攻和曹植的消极防守下落下帷幕。曹操最终决定册立长子曹丕为魏王世子。“胜利者”胜利得并不光荣,“失败者”也失败得并不耻辱。对“失败者”曹植,曹操也作了相应的补偿:“增邑五千,并前万户”,这是曹操在世之日诸子中唯一的一个万户侯。对曹植的这种补偿其实意味着曹操对曹植的一种歉疚,也是对曹植刻意回避这场储嗣之争的态度的一种肯定。
除了曹丕的锐意进攻和曹植的消极防守之外,曹操作此选择也还有另一种考虑:曹植恐怕不能如曹丕那般坚决地完成自己篡汉自立的遗志。建安二十五年,曹丕代汉,曹植“愤激而哭”,多所伤感,就很说明问题。
然而,自古以来,凡参与过储嗣之争的“失败者”,无论主动或者被动,都不能指望胜利者执掌权柄后会对自己既往不咎。曹操的去世意味着曹植的悠哉岁月的终结。黄初二年(公元221年),距离曹操去世仅一年时间,曹丕的报复就接连而至。平原侯国的监国谒者灌均承曹丕旨意,构陷曹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之罪。曹丕本欲重治曹植,“以太后故”,才宽大处理,“贬爵安乡侯”——这种“宽大”实际上已经很重了。同年,再贬鄄城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与曹丕同辈的其余诸曹如曹彰、曹据、曹宇、曹林等曹操之子均进位为“公”。
黄初三年,曹丕大封诸兄弟为王。曹植也沾光,被册封为鄄城王,但其封邑却已仅有2500户而已,已远不能与曹操在世的万户侯相提并论。
即便如此,曹丕也不愿曹植在贫瘠的鄄城过上些许安定的生活。次年,再徙其为雍丘王。
仅仅因为储嗣之怨,曹丕似乎不应该如此过分地折磨曹植。曹丕折磨曹植若此,实在另有一桩心结:甄氏。
曹丕与曹植之间因为甄氏而起隔阂的具体情形如何,严重程度如何,我们已不得而知。但曹氏父子的后院生活的不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曹操好色,众所周知;曹丕也多有过火的风流韵事。这样的家风之中,曹植与甄氏之间出现桃色新闻,亦不足为奇。
黄初四年,曹植自国来朝,上疏请求起用授任:“愿蒙矢石。建旗东岳。庶立毫厘。微功自赎。危躯授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奋戈吴越。”
曹丕“嘉其辞义,优诏答勉”,鼓励了一番曹植的爱国情操,然后打发他回家老老实实待着。
黄初六年下半年,曹丕东征回军,其时已身染沉疴。自知时日无多的曹丕,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仅存的唯一同母胞弟曹植流露出了一丝温情:“还过雍丘,幸(曹)植宫,增户五百。”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多年兄弟反成仇,直到这曲终人散时分,才见那棠棣之花再次盛开,尽管它盛开得那么稀稀疏疏,寥寥落落。
黄初七年(226年)春三月,曹丕病逝。曹植亲自为其作诔,用尽了最华丽的词语,辉煌地概括了曹丕那并不辉煌的一生。这场兄弟阅墙的闹剧,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完满的让人欣慰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