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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此情当时已惘然

作者:丁启阵



的真情流露。
  由于李商隐身处牛、李两党矛盾的夹缝,仕途坎坷蹭蹬,生活也一直清贫艰难。但是,十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恩爱如初,这从他与妻子分居两地时的思念中看得最分明。李商隐写过不少寄内诗(所谓寄内诗,是指诗人在外地时写给自己妻子的诗),其中有些是作为书信寄给妻子的。在这些诗中,有美丽妻子的身影,有诗人的深情思念,有对妻子的关心,也有对夫妻重逢的憧憬。如:“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裙钗芙蓉小,钗蓉翡翠轻。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莫近弹棋句,中心最不平。”(《无题》)这首诗应该写于新婚不久,李商隐应博学鸿辞科不中,妻子为其感到不平,寄书信安慰他,这是他的回信。
  李商隐最脍炙人口的寄内诗当推《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一首诗“语浅情浓”,既朗朗上口,又抒情尽致,历来受到人们的喜爱。
  生前恩爱必然会有死后的深情忆念。李商隐27岁跟王茂元的小女儿结婚,40岁时(也有说是38岁时)王氏去世。妻子去世后,李商隐虽然没有留下直接以《悼亡》为题的诗歌作品,但是,不少诗都含有悼亡追忆的内容。他写下的悼亡诗情感真挚,语意沉痛。其中最著名的,是在他离家赴蜀地宦游途中所作的《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此外还有《房中曲》一诗:“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少。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蘖。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从此诗中可知,李商隐妻子不但模样美丽,而且通音律,善于鼓瑟。“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一句,更是表达出物在人亡,睹物思人的哀伤之情。可见,妻子去世后,李商隐的心情是非常悲痛的,常常沉湎于忧伤之中。
  
  才与命
  
  李商隐著名的《贾生》诗云:“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诗中他把自己比作汉代的贾谊,文才上二者或许相当,但命运上他还不及贾谊。因为汉孝文帝至少是很欣赏、看重贾谊的,而他则毕生都沉寂下僚,没有接近过最高统治者。
  生前,友人为他鸣不平:“徒嗟好章句,无力致前途”(喻凫《赠李商隐诗》);死后,友人为他惋惜:“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诗》)。有人这样归纳李商隐的人生遭际:“厄塞当涂(途),沉沦记室。”所谓“记室”,就是今天所说的秘书。
  因为仕途的不顺,生活不免潦倒寂寞,乃至于饥寒交迫。李商隐在给自己文集所作的序文里,回忆十年的京城生活是:“十年京师寒且饿,人或目曰:韩文杜诗,彭阳章檄。樊南穷冻,人或知之。”(《樊南甲集》序)可见,他的才华是有人赏识的,他的遭遇也是有人了解并同情的。但怀才不遇、生活的艰难,都使李商隐感到寂寞和悲哀。他曾多次在给他人的书启诗歌里表达了这种心情。如《上韦合人状》中说:“无田可耕,有累未遣;席门昼永,或旷日方餐;蓬户夜寒,则通宵罢寐;怀书窃愧,拂砚增悲。”在《谢邓州周合人启》中这样说:“文华锦茵,终成虚饰;杯杓匕箸,谁与为欢;孤独扁舟,寒更永夜。”这些书启呈诗,难免有哭穷求汲的用意,对于生活穷困的描写或许有些夸张,但与真实情况不会有太大出入。至于心情的悲苦,那一定是真实的写照。
  而中年丧妻更是给李商隐的灰暗人生又添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梧桐半死,才有述哀;灵光独存,且兼多病”(李商隐《上河东启》)。不消说,多愁多病的李商隐,其人生的最后几年常常是沉浸在对亡妻的怀念之中。
  那么。造成李商隐人生悲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人归因于李商隐的为人。《旧唐书·文苑传》说他“恃才诡激”,因而“为当途者所薄,名宦不进,坎壤终身”;《新唐书·文艺传》说因为他“诡薄无行”而遭到牛、李两党的共同排斥,早年一起长大的朋友令狐绚因为他“忘家恩,放利偷合”,在做了宰相之后也没有向他施以援手。十分喜爱李商隐诗文、倾心尽力为其诗文集作笺注的清人冯浩也认为李商隐不能摆脱“无行”的指责:“……统观全集,其无行诚不能解免。当得第而未仕,则遽背恩而赴泾原;茂元卒,又欲修好于令狐;令狐出刺吴兴,又即膺桂管之辟,泰然有‘不惮牵牛驴’之句;桂府遽罢,卫公迭贬,令狐八居禁近,则又哀词祈请,如痴如醉。”(《李商隐年谱》)
  所有这些,对李商隐的为人都是持否定态度。
  当然,也有人对李商隐的为人给予肯定乃至高度的评价。例如现代有研究者认为:“义山少负奇才大志,于此等党派(指牛、李党),应所轻视,惟爱结交同时之进步人士,牛、李两党皆有之,如萧澣、杨虞卿,皆为牛党。义山挽诗,一往情深,集中李卫公一绝,对于德裕尤显然有不满意,文集致令狐绚一书,亦甚兀傲,无猥琐干求之态。可见义山并不注意于党派。”(谢无量《谈李义山》)
  归根结底,对李商隐为人的争议基本上都围绕着牛、李党争。
  牛、李党争源于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年)的一次科举考试。时任宰相的李吉甫对应试举子牛僧孺、李宗闵进行了打击,因为他们在试卷中严厉地批评了他。由此,李吉甫与牛僧孺、李宗闵等人结怨,这笔恩怨后来被李吉甫的儿子李德裕继承了下来。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领袖的“牛党”和以李德裕为领袖的“李党”在之后数十年中互相攻讦,争斗不休,成为晚唐政治中的一大矛盾。
  李商隐在青年时期得到令狐楚(属于“牛党”)的赏识,并有机会跟随他学习“四六文”(骈体文),从而自然而然地成为令狐楚的幕僚。在令狐楚的帮助下,李商隐步入政坛。唐文宗开成二年(837年),令狐楚之子令狐绚协助李商隐中了进士。令狐楚去世后,李商隐成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幕僚并受到其赏识,娶了他的女儿为妻。但王茂元与李德裕素来交好,一直被视为“李党”成员。
  因为这桩婚姻,李商隐被“牛党”视为叛徒,而“李党”中人又因他曾为“牛党”之人而鄙其为人,这使得他一生都被牵累在牛、李党争的政治漩涡中,仕途无法顺利。事实上,无论是“牛党”还是“李党”得势,李商隐都没有机会晋升,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些外派官员的幕下供职。
  李商隐本人可能原想置身于牛、李党争之外,他交往之人有牛有李,诗文中对两方都有所肯定,也都有所批评。然而,显然在政治斗争中想要保持中立,只能是一厢情愿。
  而对李商隐为人争议的分歧在于对李商隐心态的把握:他究竟是蔑视党争呢?还是“放利偷合”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它涉及到对李商隐整个人的志向理想、道德操守的评价。我的理解是,李商隐既没有那么崇高,也没有那么卑贱。这中间既有利益的考虑,也有感情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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