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试论早期道教与易学的关涉

作者:章伟文 孔祥宇




  总之,作为早期道教重要经典的《太平经》中,有着丰富的道教易学思想。《太平经》引《易》入道,利用汉易的卦气说、八卦方位说、阴阳五行纳甲、纳支等理论形式,目的在于论证道教的教义和信仰。这是在东汉后期社会矛盾日益加深的情况下,人们力图寻求在现实中创建一个理想社会的强烈愿望以一种宗教理论的形式表现出来的结果。尹志华先生认为,“《太平经》运用易学主要是为了阐述其政治哲学主张,而从《周易参同契》开始,则开辟了另一条道路,即运用易学来阐明道教的内、外丹修炼方术。”(尹志华著《道教易学的发端——〈太平经〉述要》、台湾《宗教哲学》第3卷第3期(1997年7月)第155页)尹先生的这个观点准确地指出了《太平经》中的道教易学与《周易参同契》中的道教易学的不同特点。不过,道教易学的建立还是应以《周易参同契》为开端,因为《太平经》对汉易的运用基本还是处于局部的、零星的、不系统的状态,而真正系统地运用汉易思想论道教的信仰和教义,建立起真正意义的道教易学,还应首推《周易参同契》。
  
  二
  
  道教易学以《周易参同契》的出现作为产生的标志。一般认为,《周易参同契》乃东汉高士魏伯阳所著,但历史上对于《周易参同契》是否就是汉代金丹道教的作品一直有争论。认为《周易参同契》不是汉代的作品,乃后来者所伪作,主要有这么几种观点比较有代表性。
  其一,早在宋代,黄震就认为《周易参同契》由汉世魏伯阳所造其证据是不充分的。“黄氏震《日抄》曰:‘《参同契》者,汉世魏伯阳所造,其说出于《神仙传》,不足凭。’”(转引自清代胡渭《易图明辨》卷三第1700页,郑万耕主编《易学精华》本,北京出版社1995年版)
  其二是马叙伦先生和陈国符先生的观点,认为今本《周易参同契》为后人伪作,不是汉代的作品。陈国符先生在其所著《道藏源流续考•中国外丹黄白法经诀出世朝代考》(第64-352页,明文书局1983年3月版)一书中,引马叙伦先生《读书小志》,并简单作评,其谓:
  马叙伦《读书小志》卷二第三十四页云:《周易参同契》,《隋书》、新旧《唐书•经籍志》皆不载。据《神仙传》谓出魏伯阳。(东晋葛洪)《抱朴子•自叙篇》列所著书虽有其名,然文至不类。且《老子传》(见今本《神仙传》卷一)有葛稚川(葛洪字稚川)云,洪以为老子云云,与抱朴子曰者异例,(按葛洪抱朴子各篇各段首皆曰“抱朴子曰”云云)。盖亦出于道流附会。又《抱朴子•遐览篇》列叙道家(按当作神仙家)著作,有《魏伯阳内经》,而无有《周易参同契》之名。(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篇》曰:《参同契》以负为造。(卢文绍补注《参同契》下篇:魏伯阳自叙篇寓其姓名,末云柯叶萎黄,失其华荣。吉人乘负,安稳长生四句。颜氏曰:负告岂负吉之讹与?)是颜氏犹见其书,稚川自无不见之理。即《遐览篇》无之,则自古有《周易参同契》,非此书。(非今本《周易参同契》)且抱朴子中皆犹遵道家(按当作神仙家),于《易》无取。而此书附会《易》象以论神丹,篇题则仿诸纬。观其义实和会儒佛而成修养之术。(按马氏指内丹术)其文多五字句,亦仿佛经。……作者(作另一种《周易参同契》者)既冒其名,后人揉而一之,适为所欺矣。
  又此书引马叙伦《读书小记》卷第一第二十四页:“《说文》易字下云:《秘书》说日月为易,凡许(慎)称《秘书》说即诸讳也。然则亦可证自古有易纬名《参同契》……。”(同上第66-354页)据此,马叙伦先生的观点主要是:
  1.《周易参同契》一书,《隋书》、新旧《隋书•经籍志》皆不载。(此乃宋代晁公武的观点,胡渭《易图明辨》卷三云:“晁氏公武《读书志》曰:‘《周易参同契》三卷,汉魏伯阳撰,彭晓为之解,隋唐书皆不载。’”对晁公武的这个观点,胡渭进行了认真查对,提出了不同看法。《易图明辨》卷三云:“《旧唐书•经籍志》丙部五行类《周易参同契》二卷,魏伯阳撰;《周易五相类》一卷,魏伯阳撰。《唐书•艺文志》五行类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二卷,又《五相类》一卷。”(以上所引《易图明辨》卷三之语,均见郑万耕先生主编《易学精华》本第1699页,北京出版社1995年版。)萧汉明、郭东升两先生在《〈周易参同契〉研究》第17页(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中引梁启超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云:“若突然发现一部书,向来无人经见,其中定有蹊跷。如先秦书不见(于)《汉书•艺文志》,汉人书不见(于)《隋书•经籍志》,唐以前不见(于)《崇文总目》,便十有九靠不住。”并认为马叙伦先生强调晁公武关于《周易参同契》一书《隋书》、新旧《唐书•经籍志》皆不载的观点,意在从目录考据上来推断《周易参同契》为伪书。
  2:如果《周易参同契》为汉代魏伯阳所出,葛洪当知此书,而《抱朴子•遐览篇》却未列《周易参同契》。
  3:《神仙传》与《抱朴子》异例,疑非葛洪所作。《神仙传》所言《周易参同契》为汉代魏伯阳所出,难以为凭。
  4:古有易纬名《参同契》,非今之《周易参同契》。后人以之为同一种书,故以《周易参同契》为汉之古书,误。
  陈国符先生在马叙伦先生所论的基础之上,提出:①汉代有《易纬参同契》一书。②古丹经不用易理。如“《太清金液神丹经》(西汉末东汉初出世),《黄帝九鼎神丹(经)》或《九转流珠神仙九丹经》(亦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太上八景四蕊紫浆五珠绛生神方(经)》(又收入《上清太上帝君九真中经》卷下,此经韵文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故《太上八景四蕊紫浆五珠绛生神丹方经》亦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太徽灵书紫文琅玕华丹真经》(此经有单行本,又收入《皇天上清金阙帝君灵书紫文上经》,《太徽灵书紫文琅玕华丹上经》韵文最早于萧齐时代出世,详见拙著上清经箓出世朝代考)《太清金液神气经》卷上(经考定于东汉末曹魏初出世),以上诸古丹经皆不及《易》理。东晋葛洪《抱朴子》金丹篇、黄白篇,皆不用《易》理。”(陈国符著《道藏源流续考•中国外丹黄白法经诀出世朝代考》第64—352页、65—353页,明文书局1983年3月版。文中注为陈国符先生自注)③今本《周易参同契》附会易象以论内外丹。(因内外丹在道教中的兴盛的时间各异,以此推论,则《周易参同契》不可能为同一时代、同一作者所为。于此,陈国符先生引有马叙伦先生论《易纬参同契》,认为在《易纬参同契》外,另有人伪作另一种参同契,附会易象,以论神丹。后人转揉而一之,以成今本《周易参同契》)④宋代行世《周易参同契》,本子很多,差误衍脱,莫知适从。陈国符先生举宋代行世《周易参同契》本子的不同分章情况;又从目录学的角度,如《周易参同契》三卷,汉魏伯阳撰,抱素子注;又五卷,翟直躬注;《阴阳统略周易参同契》三卷,徐从事注;《阴真君周易参同契》三卷(正统道藏收阴长生《周易参同契注》三卷);《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三卷(正统道藏收彭晓注《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三章,当即此书);《参同契五相类》一卷,汉魏伯阳撰等等,认为诸书标题虽相似,而文字、分章与否,分章则分多少章,各不相同。由此说明判定《周易参同契》一书的确切时代、作者等问题的不易。
  对于马叙伦先生、陈国符先生关于《周易参同契》一书成书年代的问题,一些学者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萧汉明、郭东升两先生在《〈周易参同契〉研究》一书中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反驳意见:其一,马先生在目录学方面的失误。如前所述,胡渭已确认新旧《唐志》皆著录有《周易参同契》一书;而《隋志》因隋建国后仅维持了二十七年,根本没有可能从事全面的搜集图书的繁重任务,故以《隋志》证伪的可靠程度尚不及新旧《唐志》大。其二,关于《易纬参同契》问题。《易纬》诠注,以郑康成、宋均两家著称。从可考历史文献未见有郑、宋注《契》之事,仅以《参同契》篇名与《易纬》相仿,推断《参同契》原本出自《易纬》不成立;亦不能以《参同契》“日月为易”四字推论《易纬》中有《参同契》,虞翻《易注》中有“易谓日月”,不能因此而认定虞翻《易注》亦是易纬中的一篇;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篇》所引《契》言,同于今之《参同契》的通行书,今之《参同契》承袭汉易尤多,故不可能为“后人转揉而一”;经学的流传受地域和师承的制约,一些炼丹家和炼丹书不引《易》象,是正常的。其三,《云笈七签》中的《神仙传》非伪书。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序》云其著《神仙传》,《隋志》、新旧《唐志》、《宋志》、《太平御览》皆著录;《云笈七签》为《大宋天宫宝藏》的缩编本,故《云笈七签》中的《神仙传•魏伯阳传》应为葛洪所撰。彭晓常以己意述引文,其《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序》所引《神仙传》文中,夹杂有己意,不能用来证伪。其四,《遐览篇》不能证《周易参同契》为伪书。《抱朴子•遐览篇》只著录《魏伯阳内经》,不及《参同契》、《五相类》。但《遐览篇》只载葛洪未藏图书之目。因此,它对《神仙传•魏伯阳传》、魏伯阳著《参同契》、《五相类》,都不具备证伪的作用。(详见萧汉明、郭东升著《〈周易参同契〉研究》第16页至第26页,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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