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扎根传统 立定精神

作者:王明明 王民德




  画家只能在自然中发现诗意
  
  王民德:这是你第一次将自己的花鸟画结集出版,很多人并不知道你曾经创作过大量的花鸟画,其实你在第六届全国美展获奖的作品《晨曲》就是一幅花鸟画。从这次收入的花鸟画作品可以看出你对中国画各种技法形式的研究和极强的把握能力。那么你又怎样看“专精”与“博采”的关系呢?
  王明明:其实作为画家来说,不要刻意为自己设定画种的限制。我们能把齐白石简单地界定为花鸟画家吗?当然不能,他的人物画、山水画同样达到了一个高度。像任伯年、徐悲鸿、傅抱石、黄胄等也同样如此,他们在涉猎的各种题材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把自己限制在一个画种或者一种题材上,对画家的成长是不利的,尤其是中国画画家更是如此。从中国的传统绘画来说,花鸟画和山水画的成就是最高的,如果一个画家在山水和花鸟画方面没有下过功夫,恐怕很难进人中国画的传统源流,也很难深刻理解中国画的人文精神。我一直主张画人物画的画家也要研究花鸟和山水画,包括书法,都应该作为最基本的功课。当然,也有些画家专精某一种形式,卓然成家,这些画家都是非常聪明的,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处,善于扬长避短。像吴昌硕,他很少画鸟,他是金石大家,书法、金石方面的能力、修养最容易在花卉方面体现出来,他抓住了这个点,把自己的优长发挥到极致,成了一位划时代的大家。所以“专精”与“博采”,我觉得不是对立的,关键是画家要清醒地认识自己,要清楚自己缺什么,应该补充什么,然后从源头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王民德:林语堂曾经谈到中国诗歌赋予中国绘画以精神,而中国画的诗意境界是通过画面本身营造的氛围,也就是诗意的氛围,让观众体味到的,这是很重要的。我觉得当代花鸟画在诗意氛围的营造上是非常欠缺的。无论是工笔还是写意花鸟,我们看到的要么是一种因袭前人的、程式化的笔墨图式,要么是截取生活中的一种自然场景,直接摆到画面上。文人画讲究诗、书、画、印的综合修养,其实这里谈到的“诗”,不是说在画面上题一首诗,就有“诗”的修养,不是这样,而是指画面中通过简练、概括的笔墨所体现出来的诗意境界,是指画面给予人的一种超越自然物象的人格精神。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格物致志。我看了你这批花鸟画,最让我感动的也是你对氛围的营造和把握,每一幅画都能感受到你对生活、对自然的一种最原始的触动,同时又不是描摹自然,而是有自己的精神和审美选择。我想听听你自己对这批花鸟画的看法。
  王明明:对我个人的画,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说的话都体现在画面上了。但你说到的诗意境界和诗意氛围确实是比较关键的问题,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我这次展出和准备结集出版的花鸟画是几十年来积累起来的,不是短时间画出来的。一个人掌握了一定的笔墨和造型能力,要在短时间内画一批花鸟画出来,我相信很多人可以做到,但要在画面上保持一种对自然的新鲜感受和独特感悟是不可能的。因为技法可以重复,但对生活的感受和感悟是不可能重复的。我在二十年前的生活感受,对大自然的认识,与今天是不同的,我今天的技法可能更成熟了,但我永远画不出二十年前的画。另外,面对不同地域的花鸟、植物,甚至不同的创作心境、精神状态,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包括画面的构成、笔墨语言、色彩、造型,都不会相同。我曾经画过一批热带的花鸟,色彩比较强烈,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感受,如果画北方的花鸟,就不可能采用同样的形式语言。我这次把近二十年来的花鸟画集中起来出版,就是想梳理一下自己在花鸟画创作中的发展脉络。我个人的体会是,画画一定要有感而发,而不是去重复古人和自己的笔墨样式。刚才谈到画的诗意境界,我觉得一个画家只能在自然中发现诗意,在大自然中有所发现和感悟,然后经过自己的笔墨语言表现出来,这样才能构成画面上真正的诗意境界。八大、齐白石的画有诗意,那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独特发现和感悟,如果我照搬他们的样式,或者将他们的画面增增减减,就失去了最鲜活的、那种直接源自生活的东西。我们可以学这些大师的笔墨,学他们处理画面的能力,目的是研究他们的创作规律,真正落实到自己的创作中,必须忘掉脑子里所有的技法、图式,画自己的感受,画自己的画。
  王民德:当代花鸟画在诗意境界上的缺失,除了画家不注重生活感受以外,你觉得还有什么深刻的原因呢?
  王明明:缺少对中国画精神的整体把握。我们不能离开中国大的文化背景和传承关系来思考绘画问题。如果我们站在大文化的背景,仔细分析宋元明清以来花鸟画的发展脉络,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无论工笔还是写意,历朝历代的任何一个大家都有一条很清晰的传承主线,这条主线就是对意境和境界的追求。技法可以发展变化,但意境和境界始终是中国画的核心。宋人的工笔花鸟有宋人的意境,元代山水有元人的意境,明清的大写意花鸟有明清时代的意境追求。具体到某个画家,像徐渭、八大、吴昌硕、任伯年,到齐白石,都有自己的境界,他们的技法都是建立在意境和境界基础上的。意境和境界、画外功夫、文化修养,这都是共性;技法、画面效果、样式,都是个性。我们要研究历朝历代的艺术传承,就要找出一些共性的规律,然后在共性的基础上发挥自己的个性。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从技法入手,丢掉了共性的规律,那就是本末倒置。
  王民德:就绘画本身而言,你觉得当代花鸟画存在什么问题?
  王明明: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理论家来讨论的问题,作为一个画家,就是把自己的画画好。如果要谈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在花鸟画创作中有几种倾向是值得大家思考的:一是概念化。我觉得造成概念化的原因主要是画家不注重生活体验,不注重观察对象。很多工笔画是对着照片复制出来的,画没有生趣。而一些从传统文人画传承下来的画家过多地重复前人,缺少时代精神;二是装饰化。这个问题不仅表现在花鸟画领域,山水、人物画都存在这种倾向。大家一味往平面里画,乍一看感觉很现代,但经不起仔细品味,并且对画家个人来说,追求装饰化会使自己的路子越走越窄。好的画都有画眼,没有画眼,画就平了。也许我这种观点过时了。
  王民德:你觉得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呢?
  王明明:就是我刚才谈到的,一是没有从中国大文化的角度来认识中国画特殊的艺术规律以及中国画独特的审美标准,从而造成审美上的混乱和偏差;二是缺少生活。深入生活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就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正在成为当前中国画创作最根本的问题。因为没有了生活的感受,画越来越空洞、概念化。要么去重复古人,在古人的画里讨生活;要么热衷于技法的创新,从技法到技法,为技法而技法,把艺术最本质的东西丢掉了。
  
  艺术家不要老想着去超越,要善于吸收和借鉴
  
  王民德:从技法的层面来讲,你觉得画好花鸟画需要有哪些功夫呢?
  王明明:首先要懂得中国画的法度。中国画要讲究“法度”,现在大家好像不提“法度”了,好像谁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可以随便地画,因为艺术多元了嘛。其实,任何一种艺术都是有法度的,如果失去了法度,就没有评判标准了。尤其是中国画艺术,就跟中国的京剧一样,有它特定的程式,特定的法度。超出了法和度,就脱离了中国画的传承脉络,就脱离了中国画的范畴,人们就没法来衡量这幅画的优劣了。中国画的“法”怎么形成的?就是靠一种传承,离开了特定的传承源流、传承脉络,就不成其为法。“度”是什么?“度”就是你掌握法的程度,就像齐白石说的,“太似则媚俗,不似则欺世”,不能太过,又不能不及,这就是“度”。我们说艺术要雅俗共赏,这也是个“度”的把握问题。有些人说画画不需要和观众沟通,那也可以,你只能自我欣赏,如果想进入公共展厅,进入市场,就要考虑和公众的沟通,要沟通就要遵守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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