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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报道中“现在时”的修辞学分析：从修辞意图到修辞结构
作者：缪 俊
关键词 修辞意图 修辞结构 观念中的“现在” 说话时刻 事发时刻
1 引言
修辞现象形成于具体的语言运用之中，体现为说话人为实现特定意图所采用的语言形式。这些语言形式不是用来装饰某个“零度表达”为其添加效果的点缀，而是有待表达的思想内容选择、塑造表达方式的结果。(刘大为，2003:1)为了便于论述，我们把修辞现象中说话人的意图称为“修辞意图”，把说话人为实现修辞意图所采用的语言形式称为“修辞结构”；那么，修辞学的任务就是：探讨特定的修辞意图如何选择、塑造了特定的修辞结构，换言之，即从修辞意图出发对修辞结构予以合理的解释。
说话人意图对语言形式的作用不限于产生修辞现象。当代语用学和功能学派语言学研究表明，语法结构同样深受语用意图的制约——在共时方面，有大量语法结构可用普遍的语用原则作出解释；在历时方面，许多语法结构都由特定的语用法在约定俗成之后“凝固”而成，是语用法“语法化”的结果。(沈家煊，1999:272)就此而言，“语法化”可视为从修辞结构到语法结构的演化历程，修辞结构和语法结构其实分别处于语用意图作用于语言形式的不同阶段。可见，根据修辞意图解释修辞结构并不是一项孤立的任务，它符合语言结构的内在规律，是语言研究一般目标的具体体现。
另一方面，“语法化”进程同时也是语用意图逐渐“虚化”的过程，最终凝固下来的语法结构将不再专属于某个具体意图，而广泛适用于表达各种不同的思想内容。因此，语法结构是高度抽象的，它与(相应的)修辞结构的差异正好对应于两者所带的语用意图抽象程度的高低。既然我们可以把语法结构视为修辞结构的抽象化，当然也可以反过来把修辞结构看作语法结构的具体化(并非历时方面)，考察为了满足特定意图一种语法结构在语言运用中可能发生何种变异从而实现为具体的修辞结构，以此对修辞结构及意图进行深入剖析。本文遵循后一种思路探讨现场报道中所使用的“现在时”——新闻播报人如何表达并细分“现在”——在分析现场报道中所使用的“现在时”和语法的“现在时”之间差异的基础上引入现场报道需要满足的特定修辞意图进行解释，尝试阐明特定意图如何影响人们对“现在时”的认知和表达。
2 分解“现在时”：说话时刻、事发时刻和观念中的“现在”
2．1 相关概念
在进入具体研究之前，我们先要说明与“现在时”相关的几个概念——观念中的“现在”、说话时刻和事发时刻——它们是下文分析应用的主要工具。
“现在时”属于绝对时制范畴，用以表明所说的事件在说话同时恰好发生。我们把说话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占有的时间称为“说话时刻”，把所说的事件从发生到截止占有的时间称为“事发时刻”。“观念中的‘现在”’指的是，说话人主观认定的包含说话时刻在内的时间范围。
2．2 区分“现在0”、“现在1”、“现在2”
“现在”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词，而“观念中的‘现在”’是主观认定的某个时间范围。在最严格的意义上，“观念中的‘现在”’仅限于指我们说出“现在”这个词(语音流从开始到结束)所占有的时间。“观念中的‘现在”’也可由“现在时”来体现，这时它指的是：我们说出句子的过程(语音流从开始到结束)本身所占有的时间，如例1；或者包含但不限于说话时刻的某个时间范围，如例2：
(1)现在有一个问题，……那怎么去区分正常的心理反应和刚才我们说的那些比较极端的像跳楼、洗钱这些事情?(CCTV1：央视论坛)
(2)我平时也许不是很注意看《新闻联播》，但是现在每天7点我准时打开电视，我要看看我们国家领导人在做什么，每当我们能够看到他们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是在第一线灾区的时候，我心里是放心的。(CCTVI：央视论坛)
例1中的“现在”指提问当时，即说出整个疑问句的过程所占有的时间。说出疑问句之前属于“刚才”，一旦疑问句说完“现在”也随即结束。例2中的“现在”实际上指2002年末到2003年上半年的“非典时期”。它包含说出例2这个句子所占的时间在内，也包含说出这个句子之前以及说完这个句子以后的一段时间，因而是一段包含但不限于说话时刻的时间范围。由此，“观念中的‘现在”’又可以分为3种：
现在0 指仅限于说出“现在”这个词(语音流从开始到结束)所占有的时间。
现在1 指说出句子的过程(语音流从开始到结束)本身所占有的时间。
现在2 指包含但不限于说出句子的过程本身所占时间的时间范围。
现在0和现在1都恰与说话时刻重合(时间上重合即同一时刻发生且同一时刻结束)，现在2包含但不限于说话时刻。
2．3 观念中的“现在”包含但不限于说话时刻
许多关于“现在时”的讨论都把说话时刻和观念中的“现在”混为一谈，两者其实不是一回事：说话时刻是说话过程在物理时间中的客观定位，观念中的“现在”则由说话人主观设定，两者的重合取决于人的认识，而非天然或者必然如此。只有将说话时刻和观念中的“现在”区分开来，我们才能理解两者不一致的情形：叶斯柏森(1924/1988:366)曾指出，“至于现在时，所有的语言似乎都有这样的规则，即唯一的要求是理论上的零点即最严格意义上的‘现在’，必须包含在所提及的时间范围内。”这里，“理论上的零点即最严格意义上的‘现在”’指的正是说话时刻，而“所提及的时间范围”指的则是观念中的“现在”，后者必须包含前者但无须同前者完全重合。吕叔湘(1942/1982:219)也有相同论述：“(现在)所包括的时间也许有时长些有时短些，但必须包含说话的这一刻在内”，可见观念中的“现在”包含但不限于说话时刻。所谓“现在时”，可以指事件发生在观念中“现在”的时间范围内而事发时刻未必与说话时刻相重合的情况。
2．4 指称“现在”的时间词语
在现代汉语中，我们常用如下一些词语指称观念中的“现在”：
现在 此时此刻 此刻 眼下 目前 当今 今天 今年 本日 本周 本月 本世纪
这些词语所指的时间范围包含说话时刻在内，但未必恰好就是说话时刻，其中“当今、今天、今年、本日、本周、本月、本世纪”就仅限于指现在2。这些词语常常用来为所说的事件提供时间定位。我们马上就会看到，由这些词语定位的事件尽管被纳入观念中“现在”的时间范围内，其事发时刻与说话时刻之间却可能有各种不同的时序关系，正是这种时序关系的复杂性最终导致说话人对观念中的“现在”做出进一步细分。
3 观察与分析：现场报道中“现在时”的特点
3．1 现场报道中的“现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