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3期
失子恨
作者:田友国
刘玉花的心还在慌,她想她和自己的姐姐一块欺骗了一个善良的男人。她一夜难以入眠。王家银以为,妻子新婚,多少有点不安。一把搂紧刘玉花,还多次劝慰刘玉花。刘玉花的心偷哭了。
刘玉花总算是从王家银的身下混过去了……
那方小手绢上的那朵鲜花依然怒放着,可那是刘玉莲曾经为李汝会盛开过的。
寂寞难熬
一切进入平静。但刘玉花家后来发生了一件连王家银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王家银不久患上了令任何男人都无法不痛苦的病———阳痿。刚开始,刘玉花还主动安慰他,说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让他不要背上思想包袱。然而,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家银越来越不行,越来越没戏。每到这样的时候,王家银就背心直流汗,急躁得灵与肉都往下沉。王家银的心态逐渐开始扭曲,越不行越要折腾刘玉花。刘玉花泪向肚子里淌,说:“别这样,我并不在乎这个。”说是这样说,毕竟刘玉花正是热血沸腾的年龄,到了深夜,不渴望男人的臂膀也不现实。慢慢地,事情就开始急转直下。
王家银的夜晚滴着殷红的血。他想把自己和妻子同房的密度减少,以期待自己雄风再现。所以,他主动替李汝会值夜班,让李汝会回家去与刘玉莲亲热个够,并嘱咐李汝会别忘了去看一看刘玉花。李汝会觉得奇怪,家里放着像鲜果一样的妻子却不回去咬几口?李汝会是男人,男人对这样的事大脑一转溜,就会想得一清二楚。李汝会认定王家银有性功能障碍,王家银在回避刘玉花。
真正的问题就这样发生了。
刘玉莲已生下一个小男孩。她并不知道妹妹和妹夫的婚姻生活不景气,她只知道妹妹在妹夫面前蒙混过关了,以后的生活肯定会风平浪静,幸福无疆。李汝会回家的第二天,对刘玉莲说:“家银托我去看一看玉花,他有话要我捎给玉花。”刘玉莲没有多思索就应允了。
李汝会一直对刘玉花有好感有想法,但他没有想到这事就这么一不小心就成了现实。李汝会看到刘玉花的时候,刘玉花正在洗衣服。李汝会喊了她一声,她才把手中的活儿放下来,陪着姐夫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李汝会看了看刘玉花的脸色,觉得半个多月不见,她一脸憔悴,两颊消瘦。李汝会明知故问:“玉花,过得还美满吧?”刘玉花很勉强地点了点头,但眼里有了泪花在闪动。她很想把自己的不幸深深地埋入心里,可一听到李汝会这样问,就失了方寸,把苦恼都端到了脸上。李汝会接着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闷在心里,你会生病的。”虽然李汝会是她的姐夫,但她话到了嘴边还是犹豫起来。那毕竟是难以说出口的丑事。李汝会便趁热打铁地说:“我是你的亲姐夫呀。”李汝会的这句话很管用。刘玉花想到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亲姐夫,可以把他当亲哥哥看,亲哥哥和亲妹妹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刘玉花的疑虑顿消。她将情况和盘托出,说到激动时,她竟扑倒在李汝会的怀里痛哭起来,泪水湿了李汝会的半边衣衫。
李汝会心疼起刘玉花,一边抚摸着刘玉花的青丝,一边动情地说:“别难过,别难过……”于是,一切就都静了下来。越静越酝酿情绪。一对男女抱在一起,身体接触,磨擦出耀眼的火花。风起云涌的感觉让他们难以自已,四瓣嘴唇交合在一起,难舍难分。李汝会抱起刘玉花进了卧房。李汝会睡到了王家银的床上。刘玉花真正体验到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
事后,两人相对而视,羞愧难当,后悔起来。
在他们鱼水交欢的时候,他们没有预料到,有一个人目击了全过程。
刘玉花此后一直忧心忡忡。她发愁,这事要是泄露出去,王家银岂不要把她的皮都剥下来?不久,更令她发愁的事出现了:她怀孕了。她如何向王家银交代呀!
李汝会第二回到刘玉花家去时,刘玉花向他说了这事。李汝会睁大双眼,说不出半句话来。想不到自己在长江上驾着一条大拖轮风里浪里出生入死,十几年都不曾皱过一次眉头,碰上这个问题倒惊慌起来。刘玉花要他拿出办法,李汝会没办法。李汝会也犯起了愁:如果刘玉莲知道了,那岂不是毁了两个家?
李汝会向上天祈祷:王家银一定要恢复健康,而且越快越好。这样,刘玉花在家中也在不断向上天祈求:丈夫王家银能够恢复新婚那夜昂扬的斗志,让她躲过这个劫难。刘玉花心存一线希望,她找了当地治疗阳痿方面的知名专家,并索要了土方。王家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但不想辜负了妻子的一片苦心,就把药带到拖轮上煎煮。拖轮上有了一个药罐子,一股中草药气味熏得大家叫苦不迭。船员不是医生,不能判断出王家银阳痿。
尽管给丈夫弄了药方,但刘玉花的心里还是发怵,到医院去做人流手术,一是没有熟医生,二是怕人走漏了风声,三是怕出了医疗事故丢了人命。
刘玉花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瞒天过海
王家银把刘玉花和李汝会同时救出了苦海。
王家银的阳痿病迟不好早不好,恰巧在刘玉花和李汝会束手无策的时候康复了。王家银在一个早晨醒来时,突然发现两腿间的那条命根子复活,有了凸意,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王家银突然把刘玉花揽进怀里,亲了一次又一次。刘玉花羞嗔地说:“大白天里哪兴这个?”王家银急不可待地要她,说:“我好了,不会让你活守寡了!”刘玉花窃喜,却扭动着身子不从,王家银急得像猴一样。刘玉花逗了他一阵后,说:“好好,不然我就不是你的好妻子了。你要就给你。”于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爱在洪湖岸边的一个房子里轰轰烈烈地开展了。
王家银喘着粗气,大加赞赏刘玉花,说:“全靠你给我找的药呀。”刘玉花接过话题,娇柔地说:“我也想要一个小孩嘛。”刘玉花说得很得体,把话直往丈夫的心窝里灌。王家银说:“这次回来,李汝会还笑着给我下达了一个死命令,要我在你身体内播种,不然就不要回船上。”刘玉花把话题引开,怪罪他说:“你们在船上闲得发慌是不是?拿我混时间。”王家银看刘玉花有点生气了,连忙说:“他也是一片好心。到底是亲戚,就是想得细。他还不是为了我们好。你一定要争气,给我怀上小孩。”刘玉花把嘴撅起来,说:“哪个女人不想为自己的丈夫生孩子?”
过了二十多天,王家银才记起自己的归船日期过了。王家银问她:“你的身上有没有动静?”刘玉花说:“早就应该来月经了,可能是有了。”王家银一下把刘玉花从地上抱起来,转了几圈。刘玉花像要被他转得飞起来,忙说:“快放下我,别动了胎气。”
掐指一算,刘玉花到了临盆的时候。李汝会为刘玉花母子俩的生命安危牵肠挂肚。他不方便在刘玉花浴血奋战时进产房,但心却揪得紧。李汝会当机立断,回家了一趟。他并没有去刘玉花那里,他把刘玉花放在心上。那时,李汝会的孩子已有半岁多。刘玉莲和妹妹见过面,知道刘玉花的预产期,还没等李汝会开口,就要李汝会关照关照王家银,说:“人家没有咱们顺,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你要多给家银几天假,都是养儿育女的人,何况你还是玉花的姐夫。”这正说中了李汝会的心思,李汝会立刻就说:“你说了,我就依你,到时我的工作出了麻烦,你就别指责我。”刘玉花说:“有什么比亲戚关系还重要?”李汝会说:“那也是。”
李汝会很想站在产房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出世。又怕王家银、刘玉莲产生怀疑,李汝会藏着心事,顺着刘玉莲的话说,一定让王家银回家陪刘玉花多住几天。
刘玉花生小孩那天,天空飘着很大的雪花。刘玉花在床上躺着,剧烈的疼痛煎熬着她,她呼天叫地,要王家银去喊姐姐来。正在这时,刘玉莲应着妹妹的声音来到了。刘玉莲是过来人,听到了刘玉花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知道刘玉花肚子里的小孩很大,难以顺产,可能要剖腹。刘玉莲马上吩咐王家银把妹妹送进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刘玉花一声大叫,小孩出来了。一个粉嘟嘟的男婴啼声大作,刘玉花忍着剧烈的疼痛,一把把小孩从身下抓过来,好大一个崽!刘玉花自言自语地说:“把妈折腾得快要死了。”王家银生怕刘玉花和小孩受了冷,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刘玉花的身上,又把小孩抱进自己的怀里,贴到自己的肚子上。他用体温暖着才出世的小孩,兴奋不已,说:“快叫爸爸。”
这个小孩当然跟王家银一个姓。王家银还给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切品。王家银几乎没思考,随口就叫出来了,没多少意蕴。但刘玉花说:“你是孩子的爸爸嘛,你怎么叫他,我就怎么叫他。”
刘玉莲丢下家里的活儿,陪了妹妹大半个月。刘玉莲买不起给妹妹发奶的营养品,小孩饿得直哭,把嗓子都喊哑了。刘玉莲就叫王家银噙住刘玉花的乳头,看能不能把刘玉花的奶水逗引出来。王家银试了几次,刘玉花仍是没一点奶水。刘玉莲便在一个黄昏里,单独跑到一片树林中去捉野鸟。刘玉莲捉鸟的时候,从树腰间跌落到地上,她左手骨折了。但她手中的鸟没有丢失,牢牢地握着。刘玉莲要王家银把两只鸟宰了,然后由她主理清蒸,端给妹妹吃。姐姐对她这么体贴入微,刘玉花觉得对不起刘玉莲。刘玉花对姐姐说:“好姐姐,多亏你。叫我如何回报你。”刘玉莲反而责备起刘玉花,说:“谁跟谁呀,用得着你这样说吗?只要孩子有奶吃,我就高兴。”也巧,刘玉花吃了八哥肉后,第二天早晨,奶水就像热灶上的壶一下就开了。
“营救”姐夫
刘玉花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变故会让她猝不及防。
一九六六年,空气中充斥着污泥浊水的气味。由于李汝会对王家银格外照顾,船员们的心理不平衡起来。与王家银同龄同时当水手的田野,竟一纸小字报寄到了李汝会的上级那儿。上级小题大做,就把弦拉紧了,决定派汪良富到拖轮上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汪良富长得矮,因为他只长心不长个。汪良富上了拖轮,与田野联手,要把李汝会从船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李汝会气愤地说田野的良心被狼叼走了。他对田野不薄,他把自己的一个表妹方晶晶介绍给了他。从各方面的条件权衡,方晶晶都比田野强。但李汝会觉得田野为人厚道,是个老实人,硬是说服了方晶晶。可事到如今,田野却翻脸不认人,锋芒毕露,为了当船长,把妻子的表哥出卖了。方晶晶那颗脆弱的心伤痕累累,认为这事发生在自己丈夫的身上简直不可思议。李汝会看清了表妹夫的真实面目后,把肠子都悔青了,他后悔不该把表妹嫁给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汪良富的官瘾很大,做梦都想从正科升到副处。为了图表现,与田野一拍即合,为了共同的前途,白天穿一条裤子,夜晚睡一张床。汪良富一箭双雕:要把李汝会革职,要把王家银赶回洪湖劳动改造。
李汝会对自己的处境表现出惊人的乐观,只是突然担忧起儿子王切品来。如果这些人一旦发现了切品的身世,无辜的切品就要受到牵连,一生都抬不起头来。刘玉花也承受不了这样重大的打击。所以,他必须给王家银张扬生活的风帆。李汝会对汪良富说:“是我给王家银放的假,与王家银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处理,就拿我开刀,别把王家银也扯进来。”汪良富脸上的皮肉一扯一扯地,笑不到一起,说:“你精神可嘉哟。”
王家银有一天站在田野和汪良富的跟前,说:“是我要李汝会放我的假,是我逼的他,他才不得不放我的假的。”汪良富阴阳怪气地说:“看来,你老婆对李汝会也不错呀。”王家银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汪良富正要说什么,李汝会一脚把门踹开,指着汪良富的鼻子厉声说:“你要是血口喷人,我就立马把你扔到长江里去!”汪良富没想到面前的李汝会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气得要骂人。但汪良富终于把脏话吞回了肚子里,用不高不低的调子说:“李汝会,你不要太盛气凌人了,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李汝会逼近汪良富,说:“如果拖轮出了问题,你的性命就要搭进来。”听他这么一说,汪良富还真怕拖轮出什么事故担当不起,就让了一步,说:“你不要这么凶,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李汝会一气之下,就把船长的职务让出来了。但他有个条件,他不离开拖轮。
正是洪水猛涨的季节。长江上游的洪水一泻千里,直奔下游。尤其长江三峡段水域更是狂澜迭起,涛声如雷。拖轮正溯江而上,驾驶的难度很大。舵工看了看取代李汝会在驾驶舱值班的新船长田野,很反感。李汝会对这里的航道熟悉,在他的指挥下,拖轮多次在船员们的惊呼中化险为夷。此时,拖轮带动驳船群行驶在瞿塘峡一带,前面的航道七弯八拐,每个拐弯处都是险滩暗礁,行船艰难。田野站在驾驶舱,装腔作势地指指点点。突然,从一堵山的背后冲过来一条急驶的货轮,田野指挥道:右满舵!舵工正要按他的指令右满舵时,一直站在船甲板上静观前进方向的李汝会发现了险情,一下冲进驾驶舱,大声命令:右三。舵工连忙按李汝会的指挥右三,两条船擦“肩”而过。